第九卷 山海悲歌(上) 第774章 懸石與浮屍,前世與今生

雲梁州中部,無過山下。

無過山坐落於萬里林海的中部,周遭百里並無植被,皆土石貧瘠,中央微微隆起狀,可謂不毛之地。

其越向中心處,無數懸浮的大小石塊越是密集,在稀疏的電弧拉扯下,正繞著那隆起的丘地緩緩旋轉,發出微弱的霹靂之音。

而就在那中心隆起的巨大石丘上,正聳立著一如天柱般的巨大山基,這『天柱』勢如鍾乳垂掛,下窄點懸於石丘之上,上闊直達雲端,分散八方連綿恍若遮天樹冠,渾如撐起天地的巍峨樑柱。

這……便是無過山!

而雲梁州中的『梁』字,便取自此山雄奇之勢。

此刻,在這無過山腳下的貧瘠禁地內,百里懸石環繞中,那電弧纏繞間,竟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

因為,此間正有一具具冰冷的殘屍,漂浮在空中,隨著懸石漫無目的繞山轉動。

這些屍體滿身劍痕,鮮血淋漓,似乎生前曾被無數劍氣肆意割戮過一般,殘肢斷臂隨處可見,觸目驚心。

而他們大多都是九州山海衛的衛士,卻不知被何人所殺。

此刻,無過山巔,那通往道音池所在的雲巔小山道上,正有一位行色略顯狼狽,且顯得幾分虛弱的玄色身影在登頂而上。

他雖身著玄色長衫,但實為元神之體,且顯得幾分虛幻。

顯然,此人正是賦二代。

如今的賦二代,在失去九天寸星術後已實力大跌,加之又從虛空亂流中遁逃,為了不被亂流所傷,他耗費甚巨,導致如今實力已跌落至勉強堪比地仙中期。

且……這還是因為萬象道場與環伺神賜大陸周圍的星辰大海的距離,不算太遠的緣故。若是太過遙遠,恐怕他將命喪虛空亂流中。

按理,他曾是天之子,神祇之身,一旦離開山海下界的束縛,反而應該實力暴增才是。但……那已經是過去了。

自從被鎮壓在神隕之地後,他跌落神壇,真龍神印更是被剝奪。沒有了神軀和真龍神印,神不如仙,也得不到法則的認可,又如何能在太虛中來去自如?

當然,若是他能返回神隕之地,入仙神之軀,便可無視虛空亂流,縱使有此界法則壓制,實力也將暴增。

可他並沒有這麼做,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入神軀固然可以提升自己的實力,然……一旦以神軀之身去奪取洛羽的元神道基,那將十分的兇險。

因為,自己那副神軀乃是洛羽的血肉重塑而成,和洛羽的元神沒有半點排斥,甚至還要更優於自己。

也就是說,一旦自己奪其元神道基,洛羽也有可能會奪舍他的神軀,如此生死五五之間,將禍福難料。

簡單點說就是,他想要煉化洛羽的元神,而洛羽也想要奪舍他的肉身。可若是他已元神之體、活著借他人肉身行走於外,則將立於不敗之地。

但……若是以本尊之身前來,雖然看似實力強大了,但實則危險萬分。

畢竟在賦二代看來,如今洛羽有玄陰、白陽那兩條該死的孽龍護衛,已經羽翼豐|滿。

與其如此,還不如謀定而後動,伺機而動。

當然,他也不怕洛羽前往神隕之地。

因為……

第一,洛羽不過凡胎肉身,境界還遠遠夠不上大覺,無法像魏長青那般硬闖進入;

第二,則是神殿內外早已設下強大的劍印結界,縱使大覺地仙巔峰,沒有他的允許,也休想闖入。

所以,如今的他並沒有返回神隕之地,而是來到了神賜大陸,準備伺機而動。

此刻,他行走在雲霧間,那曲折的山道之上,待到達巔峰道音雲巔時,眼前已豁然開朗。

至此,他已踏足雲端,也停下了腳步,止步於雲巔之外,痴望著那不遠處破碎池畔的半樽熟悉的雕像,猶如迷途天涯……終於尋到家的浪子一般,滿面惆悵。

良久良久……

他那惆悵的面容,終是化作了嗔恨,生了怨念,不甘地問道:「父親……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我哪點不如他?就因為孩兒是您一手捏塑的傀儡、用來迷惑渾天的棋子嗎?」

說著,他雙眸恣睢,隱恨欲怒道:「不……兒不甘心,我不是傀儡,更不願做任人擺布的棋子,即便是您……也不行!」

他漸漸內斂怨恨之色,昂首挺胸,看向那冰封的道音池,昂然鏗鏘道:「父親,您就在這看著吧。總有一天,這天、這地、這道音,皆會為我……而歌。孩兒要證明給您看,只有我才能繼承您的遺志,承繼大道,誅滅渾天,奪回無量神域!」

一時間,其聲回蕩山巔雲海,不可謂不氣壯,不可謂不雄烈。

然而,就在此時,卻傳來了老者極為沙啞的聲音。

「那是您的慾望,並非我主之願。」

此聲一出,便見得一邋遢身影已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賦二代頓時傲然抬頭,蔑視道:「老東西~」

眼前老者身著粗布麻衣,腳蹬破草鞋,雙手背後,他雖黃髮蓬亂隨意捆紮,但那延至胸前的金色長須,卻異常垂順。

顯然,這邋裡邋遢的老者,正是失蹤有些時日的黃老。

只見黃老上下打量著賦二代,隨即嘆息道:「能讓賦少您至此窘境,恐怕婁白已棄您,道子也已歸來,看來您終究是敗了。」

黃老何等閱歷,眼光又何其老辣。

從眼前實力大跌的賦二代,這狼狽的虛弱模樣,他便猜出了萬象道場中發生的大致情況。

聽得此言,賦二代如被人生生揭開了傷疤,眼露寒芒道:「老頭,本少不過暫時失利而已,你休要得意,總有一日本少會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見賦二代受挫至此,還依舊冥頑不靈,他搖頭惋惜道:「唉~遙想當年,遭老子我站在無量峰巔,望著您意氣風發,高歌猛進,力戰渾天魔海,那是何等的英姿勃發啊!可……為何今時今日,少主您卻不顧山海微危,執迷於……慾望嗔念呢?」

「慾望?嗔念!哈哈哈~」賦二代含恨而笑:「是啊!當年吾也曾嫉惡如仇,一身浩然手提三尺天罡,盪盡八荒魔潮,令神鬼膽寒,萬邪鼠竄!

就是那渾天……本少亦敢拚死力戰,至我寸星神兵崩斷,元神破損!可……結果又如何?呵哈哈~父親不僅沒有半句嘉獎,竟還奪我神印,罰我於神隕,囚困十萬載!」

說著,他牙咬切齒,幾近聲嘶力竭而問:「你告訴我,本少何罪之有?難道就該在那神隕之地像個死人一樣躺著?乖乖地等他來……好奪走我的一切?

你說啊……為什麼不說了!本少難道不該恨嗎?難道不該怨嗎?」

待賦二代一連數問結束,黃老靜靜地望著他那扭曲的面容,沉默良久,最終開口道:「你啊~不尊主人之令,私自戰那渾天,暴露身份,無論勝敗皆是大罪。」

哈哈哈~

賦二代仰天悲笑:「是啊~本少暴露了身份,讓渾天知曉了,我……不是他,哼~我本就不是他!所以……我這顆棋子在父親的眼中……便沒有了價值,對嗎?」

黃老則一臉肅穆:「若真是如此,當時主人便會將您元神抹殺,又何須留存至今?」

說著,他異常嚴厲道:「當時不表、不罰你,是因你雖夾雜私慾,不尊號令一意孤行,但盪魔戰渾天之志,卻也日月可表。故而我主中正不言,意為功過相抵。可你不明我主深意,自入山海以來,便開始暗中韜晦,陰謀布局,妄圖有朝一日替天……行道!

天……如何不怒?吾主……如何不鎮你?!」

「呵~」賦二代不屑一顧:「是嗎?聽著好像本少真的是忤逆兒一般,罪該萬死啊!」

隨即他哼笑而視義正言辭的黃老:「老頭啊,你以為本少不知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嗎?而我……不過是替他暫時保管神軀,保管天之子位的一個跳樑小丑……而已。

唉~一個個說得冠冕堂皇,大德大道,那我呢?

我若乖巧聽話,安分守己地雙手獻上身體,那我又是什麼?孤魂野鬼?還是任人宰割,被無情抹滅!昂~?」

「唉~」黃老終是道出了實情,直言道:「當年您不尊我主法旨,私戰於無量神域,事後重傷昏迷之際,玉雷那廝在甘願以身魂促成山海結界大成之際,曾力主我主將您徹底抹殺,以免後患無窮。然……我主並未同意,反而繼續待您如親子。您……可知為何?」

賦二代知道黃老口中的玉雷,便是父親的另一道始神印,也是祖龍之一的雷龍。

雷龍掌管天地法則,執雷霆之力,素來雷厲風行從不講情面,恐怕天外天也唯有那廝一人不將自己這天之子放在眼中。

而此誅殺之言出自其口,一點兒也不奇怪。

見此,他沉聲道:「為何?」

黃老撫著長須,幽幽道:「因為我主盡知天地九分命數。而您之定命,亦在其中。」

賦二代霎那震驚失色:「我……亦在定命之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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