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極樂凈土(下) 第720章 四十八春秋,二百五兄弟

石丘,涼棚下。

這老酒頭的大手雖然看著無比的緩慢,卻怎麼也無法躲開,彷彿你躲到哪,他就早在那等著一般,詭異至極。

恍惚間,洛羽甚至有一種這該死的大手,就應該落在自己臉上的荒唐感覺!?

砰~

巴掌如期而至!

臉頰似被霹靂抽打,腦中電閃雷鳴,瞬間俏臉一歪,麵皮抖動如波浪~

洛羽已應聲栽倒在地,擊起煙霧瀰漫!

他搖了搖暈眩昏沉的腦袋,怒目抬頭:「老東西!你耍什麼酒瘋?」

老酒頭俯身沒了笑容,像換了一個人般,冷麵逼視道:「功夫?什麼是功夫?熟能生巧?還是靠時間練出來的?都他娘的狗屁~你還真是個傻子!」

說罷,他看著好像還不解氣!

竟又對著洛羽當頭幾下,直到將洛羽打得動彈不得時,他才收手蹲在在了洛羽的身前。

悠哉悠哉地點起了旱煙,同時悶哼鄙夷道:「喂~不入流的傻子,老兒我方才幾下,你擋的住嗎?」

說著,他用煙斗敲了敲洛羽一動不動的後腦勺,說道:「動動腦子吧,忘不了心中慾望,做不到無欲無求,就是一千,一萬次也是空,懂嗎?」

洛羽猛然翻身,齜牙咧嘴的躺倒在地。

他望著涼棚氈布『飛翔』於藍天白雲下,粗重地喘息著。

自己不明白,既然要劈香那便是有慾望,若忘了這慾望,那又為何站在這兒?這……很矛盾!

想到這兒,他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嘁~」老酒頭沒有回答,且很鄙視。

洛羽將心中困惑道出:「你說無欲無求,那又為何劈香?呵~老東西,你說的簡單,難道你就沒有慾望?」

「有啊!」老酒頭理直氣壯,吐出了一口煙氣吹在了洛羽的臉上。

見洛羽被嗆得皺眉咳嗽時,他才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呵~我用慾望的時候我就是慾望,但我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個慾望不是我,它只是我用的一個工具而已。我用完即完,用過即過,我不會依賴它,也不會讓我成為它。我只是一個使用者,它不會左右我,更不會讓我難過、憤怒、甚至瘋狂。」

洛羽聽得像在這嗆人的煙氣下一般,明明刺鼻不適,卻又揮之不去,抓之不住!

如此,既雲里霧裡,又感覺有點道理……

可還不等他開口詢問,老酒頭已煙桿點下,擋在洛羽嘴前:「傻子,不要問我太多的問題,我的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的也不一定是我知道的。」

霎那,洛羽似乎明白了什麼……

呵~

灰頭土臉的他笑了,隨之長出了一口鬱氣,有些釋然的道:「現在我漸漸的覺得,你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很有道理,卻又……狗屁不通。是我太年輕,還是因為您老了?」

「嘿~」老酒頭樂了,也來了精神:「你這話……有點意思了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年輕算什麼?好像誰沒年輕過似的?你老過嗎?真是的,看我驕傲了嗎?」

洛羽笑得暢快,竟扯動了通紅腫起的臉頰,疼得齜牙咧嘴,可依舊笑出聲來:「您老是想和我談人生嗎?」

「人生?」老酒頭顯得很不屑:「嘁~戒了,也忘了!」

望著依舊在傻笑看著自己的洛羽,老酒頭終是莫名的感慨,嘆息了一聲。

他看向了不遠處的那株老枯柳,幽幽道:「~人生啊,如一棵樹,在風雨中成長,在陽光下開枝散葉,繁華落盡,碩果幾何?花季的爛漫,雨季的憂傷,隨著年輪日積月累……漸漸淡忘,沉澱於心的,一半是對美好的追求,一半是對殘缺的接納。曾經看不慣的,受不了的,如今不過淡然一笑罷了。

坐立似混沌,不偏也不倚,不為亦不動。」

聽著老酒頭的感慨之言,洛羽也過頭去,看向了那株枯柳。

他微笑道:「看不出來,你個老東西人生觀還挺豁達的。」

「豁達?」老酒頭免費送了個白眼,不屑道:「格局小了!哎~這也不怪你,誰叫我活得就是老不死呢?沒辦法,人生就是這麼臭屁,想死都死不了……~低調低調啊!」

洛羽依舊看著不遠處,那正隨清風微微搖擺的枯柳,喃喃道:「柳在風中立,是風在動,還是柳在動?」

老酒頭拍拍屁股站起,落得洛羽滿麵灰塵。

他像踢死狗一般,突然給了洛羽一腳。

這一腳,洛羽沒有躲避,反倒一點兒也不疼,但身體卻劇烈地晃了兩晃!

他……笑了!

老酒頭卻板了臉,悶哼道:「~就笑吧!還有四十九日的時間,你應該知道這時間意味著什麼,到時看你這傻子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洛羽明明被揍得狼狽,卻依舊側躺,彷彿被揍的不是他一般,正面帶笑容道:「其實我很怕死……卻也不怕死。」

不知為何?

此刻的老酒頭看著像是一位氣鼓鼓的凡俗小老頭,不甘示弱的啐道:「哼~老兒我怕無聊,嘿~也不怕無聊。」

撐地坐起,靠在了香案邊,抬頭望著陽光下轉身的老酒頭,洛羽連忙問道:「那……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老酒頭停下了腳步,過了片刻他幽幽道:「嗯~每一個劈香的人老兒我都會交待一句,你也不例外。你……必須處於一種不想得道的得到,從而釋放出一種沒有慾望的慾望,劈斬出一種不刻意的刻意一劍。這是我知,剩下你知道多少,不知……」

洛羽聽著這極為矛盾的話,口中喃喃重複著,『……處於一種不想得道的得到,從而釋放出一種沒有慾望的慾望,劈斬出一種不刻意的刻意一劍……』!

慢慢的他如見雲開霧散,心中一霎似恍然,展露笑顏:「原來……一無所求的得到,才是得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無為而為,無中生有嗎?」

老酒頭並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也許他知道不說,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老酒頭的話……很矛盾。

可……人生本就矛盾。

而『人生本就矛盾』,好像這話又很有道理。

這一日,石丘上沒有了柳條抽打的聲音。

也許傻子被揍得不輕,看……都傻不拉幾的在涼棚下靠著發獃休養了。

……

翌日,晴空如洗。

石丘上依舊沒有響起熟悉的柳條抽打聲,看來傻子是真被揍得不清。

第三日,天氣依舊晴朗。

柳條的聲音還是沒有響,傻子依舊背靠香案石台而坐,雙目閉合,像是傷重……嗝屁了。

第四日、第五日……第十四日,傻子不吃不喝,氣色暗沉如灰炭,那滿身越積越厚的灰塵,像是要將他掩埋,甚至連呼吸都愈發得微弱了……!

不知何時,那不遠處的枯萎老柳樹,竟長出了嫩綠的新芽,為這水天一色的靜美湖心,增添了一抹隨風而動的綠意。

二十八日後,石丘涼棚下,少了一位青衫少年,卻多了一樽靠坐的灰土石人!

短短二十八日,卻如斗轉星移,春去秋來,似過無盡寒暑。

本該青衫玉樹的洛羽,彷彿經歷了無盡歲月的風吹雨打,日晒塵染,竟風化成了一尊粗糙的黃土雕像。

他那模糊的面容上,雙目閉合,依稀能看見帶有淡淡的笑容。

斜插在脖頸後的那隻柳條,在清風下,恍若墳頭草般來回飄蕩,顯得有些蒼涼。

風沙過,雲煙起。

轉眼已過了四十八日,酒肆邊的柳樹已神奇般變得春意盎然,枝繁葉茂,柳絮如蒲公英般,隨風飄蕩在水天一色間,雪白而熒亮,似漫空星華起舞。

波光粼粼的混濁湖面上,霧氣繚繞,不時有道道細小的水箭如龍吸水般,將一片片飄舞在半空的雪白柳絮帶入水下。

混濁不明的水面下,似暗潮湧動,時時游影穿梭至驚潮突起,更有龍吟虎嘯聲聲回蕩,五色華光暗耀。

夜幕降臨,八方柳絮如螢火飛舞。

不久之後,當螢火完全消失的時候。

酒肆外,垂柳邊的魚竿左右兩側,已破水爬出了兩位面色慘白,卻異常興奮的年輕男子。

他們一個身著玄甲錦袍,一個則是錦衣雪白,除此無論是樣貌還是身高,都生得及其相似,濃眉龍目,英挺俊逸,長發高束似馬尾。

只是著這玄甲者略瘦,肌膚偏古銅色,眉心處有一點玄色鱗片狀印記。

而雪白錦衣者則體態結實,肌膚光潔如玉石,眉心生有一點銀白鱗片狀印記。

這兩名年輕男子渾身濕漉漉的,彷彿是一路自這混水中游來!

白衣男子抖了身上的水漬,一甩濕漉漉的雪白長發,巧不巧地狠狠抽打在了玄甲男子剛毅的俊臉上。

玄甲男子頓時狠狠地推了他一下,瞪目怪腔嗔責道:「白陽!嘛你幹什麼吊事啊?啊是犯二五啦?」

白衣男子抖動著身體,忍笑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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