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極樂凈土(下) 第719章 恨無由,怨無由;往事絞心頭

老酒頭黑店。

窗欞內外,洛羽正盯著廊外枯柳旁的青竹魚竿,眉頭顫動化凝,漸漸面沉似水。

他咬牙沉吟,滿面悲容,至黯然神傷:「我……記起了。」

此言一出,老酒頭頃刻面露絲絲驚訝之色!

與此同時,洛羽猛然轉頭看來,已將其表情盡收眼底。

他隱恨含怨地問道:「你……為什麼不願出手?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老酒頭沉默了,他在洛羽逼視的目光下,無聲地放下了菜刀和藥包,佝僂著身子,撐膝坐在了廊外,望著眼前混濁的水面,又一口一口地抽起了旱煙。

待洛羽來到了廊下,到了自己的身旁,他吐出了一口雪白的煙氣,長嘆道:「~和你說個故事吧。」

說著,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身旁的橫欄。

洛羽默默無言,與之並排,坐在了一旁。

他深鎖著眉頭,靜靜地注視著老酒頭的側臉,灰發之間滿是歲月的溝壑……

老酒頭似在回憶往昔,吞吐雲霧間,眼神空洞如一片混沌。

他靜靜地望著水面,開口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啊,有片混濁的水泊,水下有許多混沌的小東西。他們無形之時如這飄渺的煙氣;有形之時又像游龍、也像追逐嬉戲的魚兒。

嗯~就叫他們龍魚吧。

有一天,有幾條懵懂的龍魚啊,覺得自己大了,便一躍龍門飛九天,自此先後離開了三條最強壯的龍魚,想去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呵~後來你猜怎麼樣?」

洛羽不知對方說這莫名其妙的故事作甚,望著轉頭詢問看來的老酒頭,他沉默搖頭。

老酒頭露出了一抹笑容,隨後又重新看向了水面,映照著晃動的水波:「……後來有天,那三條龍魚又回來了。這一回來啊,他們就在水裡打來打去,你死我活的那種,真是有趣呀……」

漸漸的洛羽陷入沉思,眼前已閃現昨日雨幕下的一幕幕畫面……

老酒頭接著笑道:「嘿~你說魚兒間的事,那混濁的水泊會插手嗎?能插手嗎?」

他詢問地看向了沉默的洛羽。

洛羽轉頭看來,望著眼前的老酒頭,那一雙老眼中儘是混沌不明。

一霎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無聲地自嘲一笑,本能地搖了搖頭。

可不過片刻,他又不解地問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老酒頭望向了遠方的天際,嘆息道:「外面的事吧~」

洛羽隱約感覺到老酒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其中好像還夾雜著一點兒好奇?

他輕聲疑惑道:「外面?」

老酒頭滄桑的老臉化了笑容,他抽了口旱煙:「你是從外面來的,別問我,老頭兒我只知這裡的事,老糊塗聽說過嗎?」

洛羽心中起疑,難道老酒頭從未去過外面的世界?還是太久沒出去,都忘了?

沉默許久,他終是開了口,聲音有些顫抖的詢問道:「他們在哪?」

老酒頭看向了混濁的水面,出了神,似答非所問的自說自話,略顯感嘆:「塵歸了塵、土歸了土,老兒我不喜歡雨天,因為人老了,也因為水會更渾。

有個人曾對我說,水太清會無魚,太濁也不好,得擇中。

看~這水下啊,已經夠混濁了,其實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可也什麼都沒有。」

洛羽皺眉,閃爍一絲悲傷之色:「你說話怎麼前後矛盾?我見過父……!」

忽然,老酒頭吧唧旱煙的動作竟停了下來,那本該混濁的水面,似乎一霎變得清澈了許多!

風獵獵,水波如燥。

恍惚間,洛羽彷彿望見這環繞酒肆的無垠水下,正有許多似氣流般的流影,正匯聚成巨大如雲影的奇形之物,自八方蜂瘋擁而來!

同時無數道強大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似欲破水而出,紛紛鎖定向了自己!

見此詭異的一幕,他連忙睜目收聲。

霎那間,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改口道:「我見過甲劍客釣魚時,浮漂動了,這……水下應該有魚。」

奇怪的一幕發生了,水面竟然再次恢複混濁,風也徐徐如沐,一切回歸靜好,先前仿若錯覺。

此刻,老酒頭已轉頭看來,他望著氣定神閑,鬢角卻汗珠劃落的洛羽,笑道:「你見過甲,釣上過魚嗎?」

洛羽自恍惚中猛然醒來。

他目光毫不避讓地看向了老酒頭:「我見過桌上有兩條魚。」

二人無言對視許久,老酒頭笑了,露出一口殘缺的老黃牙:「呵~吃了,很美味。」

一霎,洛羽心中莫名刺痛!

他低吟問道:「為什麼?我也是劍客。」

「不不不……」老酒頭搖了搖旱煙桿,悠然自得,聲音顯得極為平淡:「你現在還不是,至少在這……你不算。因為你連劍都沒有,算得哪門子劍客?」

洛羽眼帘跳動:「你也沒有!」

老酒頭很是不屑:「老兒我啊……從不需劍。」

「為什麼?」洛羽追問。

老酒頭盯著他那顫動的雙眼,咧嘴壞笑,只隨手煙桿向遠方輕輕一指。

霎那間~天地轟鳴,振聾發聵!

洛羽轉頭驚望,但見老酒頭所指方向,天地竟齊整分裂而開,顯露猶如深淵般的無盡虛無。

隨即,老酒頭只對著煙嘴,很是自然地輕輕一吸,那裂開的天地,竟瞬間合攏如初!

洛羽震驚失色,汗如雨下侵濕了青衫。

一指一吸之間,竟叫……天地開,無際遙不可及;天地合,無極天凝地閉!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自己終於明白了……老酒頭確實不需要劍,因為天地在他的眼中什麼也不是,又何況自己還只是一個連劍都沒有的小小劍客。

過去自己一直認為老酒頭有些古怪,應該是深藏不露,卻不曾想,這一露手,便是驚天動地!

可自己怎會有這麼一位『忘年交』?

自己一定是忘了什麼重要的記憶!

此刻,老酒頭已看向了神色陰晴不定的洛羽,壞笑著湊近了他那張老臉,問道:「是不是很無力,感覺自己很弱小?呵~那是因為你開口了……」

「開口?」洛羽不解其意。

老酒頭則一臉鄙夷地說道:「因為你開口乞求別人的幫助,無疑是在告訴了別人,你……很無能、很廢物、還很傻哈哈哈~」

恣意嘲笑聲起,他接著道:「周圍人嫌棄地遠離你,或笑著在你身上踩上一腳。是因為你個傻子窮啊,不僅身無分文,還沒有價值。」

洛羽額頭青筋隆起,目怒深凝,咬牙隱忍,一字一句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老酒頭『嘁』了一聲,顯得很鄙夷,依舊不曾停口:「你怒了,你懂!……因為只會乞求的傻子,滿腦子都是愚昧的問題。如果你依舊弱小,弱小得只能苟延殘喘在他人的庇護下,那你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說著,老酒頭的煙桿已不斷敲打在了他的側腦上,咧嘴壞笑道:「你窮,窮得連把像樣的劍都沒有,窮得只能連累他人而不自知,窮得連自己是誰都不敢說。你……弱小,弱小得像一個一無是處的傻子。懂了沒,傻子……?」

與此同時,洛羽氣息急促,喘息如風箱鼓動,面紅耳赤。

那隻還在敲擊著他的可惡煙桿,像極了揭開遮羞布的巴掌,一次次地抽打著自己可笑的尊嚴。

老酒頭話音未落,他已擋開了煙桿,猛然站起,雙拳緊握裂響!

不知為何?自己很想給這東西一拳,可他還是忍了。

漸漸地……吐出胸中一口鬱氣,臉色慢慢和緩。

他重新坐回了欄上,和老酒頭一起望著遠方的風景,久久不語。

清風徐徐,吹亂了他的髮絲,也撥亂了那顆孤傷寒冷的心。

許久之後,他那黯然的目光已定在了枯柳下,那靜靜斜靠的青竹魚竿上,眼中柔光晶瑩閃動。

他那愁苦的面容上,已滿是憂鬱之色,正自語喃喃著:「……人難留,情難留;待到離別……淚已流,何人知我憂?恨無由,怨也無由;往事如夢……催人愁,思緒絞心頭。」

「啪~!」老酒頭突然一拍大腿,伸出了大拇指,不合時宜地贊道:「好濕、好濕啊!」

洛羽自嘲一笑,站起身來,轉頭看向了石丘方向,堅定道:「香火……我一定劈開,天……也一定是我的!」

老酒頭攤手表示請自便。

洛羽轉過頭去,似有些疲憊:「我從未喝過你那忘憂酒,對嗎?」

見老酒頭遲遲沒有回答,他點了點頭,心中瞭然,亦笑了:「我不信你。」

老酒頭這次卻開口了:「那現在呢?」

洛羽悶哼了一聲,啐道:「~老東西。」

說著,他便拿起了柳條,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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