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雲志(下) 第533章 詭異的夜遊,無根的水靈

「……烽煙起,浪淘沙,兒郎穿銀甲,配晶章。烽煙起,魔遮山,兒郎南山下,衛我河山……河山……何殤?父死兒上,枕戈衫,兒郎聞鼓喝南山。天蒼蒼、水茫茫……何問子孫還……北山?」

清五山,北。

蒼涼的歌聲未落,山巔處,已衝下一名渾身浴血的山海衛。

瞬間,眾清氏族人已為之氣息一凝,漸露悲凄……

那擎旗的山海衛,已立石上,咬牙,振臂疾呼厲喝:「山主令,但有能力提晶章、披銀甲者,速援南山!」

此令一下,便預示著南山戰事危急,這些未及成年的孩子,也不得不奔赴戰場。

水靈族的壽命雖不及天靈族綿長,卻也是人族的兩到三倍。尤其是他們的幼年至中年這段時期,可長達至兩百年。也就是說,百歲正當年輕。其族中未過五十者,皆非成人之年。

而來人之所以提及能提盾披甲者,便是因為在千山域海中,空間重壓極大。這銀甲、晶盾便是煙雨閣專門為水靈族煉製的獨有護器。水靈族人只要披掛這銀甲,便可抵消不少重壓的束縛,手中晶盾不僅可以防禦,還可如先前那般飛雨結陣云云。

也就是說,如果連負盾甲的力氣都沒有,那也無需平白去送死了。

很顯然傳令一到,這些少年便需趕赴南山,馳援山海衛。雖然他們已披甲持盾,但畢竟年幼,與真正的山海衛相比相差不知多少。可想而知即便此番能守住清五山,不知能有幾人還北山?

可若非萬般無奈,清氏族人又怎會讓自己的兒孫去送死。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

此刻,數百尚顯稚嫩的身影,已隨殘破染血的山海衛旗幟向山巔賓士而去,蜿蜒如瘦弱的銀龍。

北山道場上,雕像下,『嘩啦嘩啦』的骨卜依舊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下,一上一下的抖動著。

吧嗒!

忽然,一根骨卜掉落於地,聲音清晰的傳入眾人之耳,撼人心。

巫老瞬間便睜開了深陷的雙眼,隨即顫抖地伸出如枯枝般的老手,拿起了那根似乎正寄託著一族命運的骨卜,抖動地觀看了起來。

四周一片死靜,唯有南山的廝殺戰鼓聲和他們的呼吸聲,在不斷地敲擊著眾人極速跳動的心弦。

「天不絕我清氏吶~!」

忽然巫老展開雙臂,如癲狂了一般向天高呼。

無數族人紛紛圍上,迫切詢問。

「巫老……卜象是什麼?」

「巫老,我族有救……?」

那巫老已面帶激動的顫抖道:「卜曰……上上,天乾……青青。我族定可逢凶化吉,逢凶化吉……」

「真的……我族有救了!」四方響起了喜極而泣的歡呼聲。

水靈族人生活在惡劣的環境下,用水生火熱來形容都不為過。他們唯一的精神寄託,便是向天上先祖的英靈尋求一絲安慰,哪怕明知虛無縹緲,他們也會選擇相信。

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那先前為孫兒啞歌的老者,已走進連忙詢問道:「是……是其他四山前來馳援我族嗎?」

巫老則顯得神神叨叨地指空道:「卜通列祖英靈,豈可窺露?不可露啊。」

「對……對對!」老頭連忙點頭,顯得頗為緊張:「露了就不靈了……」

就這麼在期待中默默翹首等待,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山南處竟傳來了震天般的歡呼聲。

「邪魔退了……!」

「我們贏了!」

山北處的清族老弱聞之,頓時一怔,聞山巔金鼓聲果然停歇,頓時歡騰高呼。

可不過片刻,那華髮老頭已是臉色蒼白,驚疑道:「我孫三兒為何沒有回來?」

眾人聞之,皆心神緊繃,議論紛紛起來。

「是啊!不是退了嘛?為何孩子們沒有回來?」

「該不會……?」

……

清五山,山南。

此刻的南山一側,已是殷紅侵染大地,如披上了一層紅裳。

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隨處可見一具具沒了生氣的屍體,在空間重壓下,正緊緊擁抱著殷紅山體。

他們有身著黑衣勁裝的墨靈邪族,亦有銀甲破損的山海衛,滿地可見染血的碎石和裂損的晶盾。

當然,這其間也有那些未及成年的男孩女孩身影。

此役,千名山海衛戰死大半,傷者更是無數,幾乎人人帶傷。那後續趕來馳援的童兒軍,本就贏弱,又初經戰陣,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半之數,堪堪兩百零星。

也就是說,加上這兩百餘童兒軍,如今南山的守備力量,不足六百數。

站在壁壘上,望著正在退去的近千墨靈族人,那英姿婀婀的女衛守右手流水長刃,已化回原形。

身旁一名胸甲破損的年輕山海衛女子,流露著劫後餘生的神色,來到了她身旁,恭敬道:「山主,魔族夜遊衛已退,是否叫孩子們返回北山?」

這站立壁壘之上的銀甲馬尾女子,正是清五山的山主,清瑤。且還是位不多見的修士,不過只有鍊氣三層。但這對千山域海中的水靈族來說,已是不折不扣的強者了!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成為一族之主。

此刻,她那滿身血污,亦遮掩不住其美艷的雙眸;一身銀甲紅裳更擋不住其高挑豐|滿的身姿。颯爽英姿之中,不失如水柔媚。

她緩緩單膝跪地,伸出了修長的手指,右手扣在了那位死去的旗手左側鎖骨處,如親人一般微笑著伸出了右掌,為其蓋下眼帘,同時幽幽祈禱著:「逝去的兒郎啊~請回到列祖英靈的懷抱,俯望這片大地,願……魂兮安寧。」

話音未落,那死去的衛士,已身化純凈的流水,融入腳下的大地,一縷魂絲飄向陰雲密布的上空。

與此同時,南山之上幾乎隨處可見魂絲升騰而上,如螢火般漫天成輝,照耀這片灰暗的大地。

將一節雪白的鎖骨緊緊握在了手中,清瑤默默地將其插入胯間皮扣,隨即將那倒下的衛旗拿起,重新立在了壁壘石台中心,也不回答先前的問題,凡倒聞訊:「死傷如何?」

聞得此言,那女衛垂頭悲傷道:「千名衛士殞命大半,余者大多帶傷。童兒軍初經戰陣……死傷慘重,只剩兩百餘數。」

清瑤嘆息了一聲,聲音卻冰冷道:「見了生死,他們才是真正的衛士,都留下吧。」

「可是……!」那女衛實是不忍,連忙乞求:「山主,他們可是我族的希望!您就為我族留些種子吧?況且童兒軍里還有您的……」

清瑤頓時轉頭,冷麵喝斥道:「住口!今次夜遊邪眾明明佔據上風,卻詭異地退去,其中必有蹊蹺。料想定會捲土重來,屆時僅憑我數百山海衛如何抵擋?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說著,她便嘆息地望向了山上,那一個個神色各異的族人,聲音變得柔和,卻又苦澀道:「泗泗,這是我族的宿命,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力。去傳信首山吧,告之戰況詳情,我清氏一族,定死守清五山。」

「沒了?」那叫清泗泗的女衛聞之蹙眉,不解問道:「山主您為何不求援,請其他四山派些衛士馳援我山吧?」

清瑤搖頭喃喃:「第二、第三、第四山的衛士成三足之勢,成左、右、前拱衛首山,輕易不可動。首山干係甚大,一旦三山有失,不說首山將失去緩衝,邪魔更可逼近仙門荼毒仙國,皆時我族早已泯滅!援與不援,無需說,也無需問,首山中樞自有抉擇。」

清泗泗急道:「首山首山!首山重要,難道我清五山數千族人就不重要?憑什麼他們仙國的命是命,我們水靈族就賤如螻蟻?」

清瑤微笑中透著無盡悲涼:「因為我們是……無根之水!我們先祖、父輩,乃至子孫永遠都逃不過這屈辱的詛咒!」

清泗泗瞬間黯然無言,面若死灰,遂凄哀欲淚:「難道……難道真的沒有一點兒辦法了?」

伸手,溫柔地將清泗泗額頭散亂的髮絲撫順,清瑤已望向了北方數道衝天光柱,蒼涼之中依舊帶有淡淡微笑:「我相信……他會像這衝破黑暗的界火華光一樣,再次照耀我族,點亮南方數百里烽火……」

「他……?」清泗泗顯得有些迷糊。

……

千山域海北之極,水澤無垠正環繞著一座沖雲大山。

此山之巨,千山域海內群山未出其右。其山腳下每隔百丈水澤距離,便有高達數丈的晶石壁壘成扇形環衛,共計七道拱衛在大山南面。

而每一道晶石壁壘之上,都有身披銀甲的身影站立守衛。唯有中間一條玉白石鋪就的大道,貫穿七道壁壘,通往大山腳下。

這大山通體蒼白如雪染覆蓋,山巔平躺如坪,屹立著一座巨大的巍峨古樸石殿,其上方光柱衝天直插入雲漩渦之中,光紋上下律動,顯得威壓陣陣。

此蒼白如雪的大山,正是千山域海的中樞所在,首山。

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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