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鬼面生(下) 第349章 御劍赴河舟,對飲聞靈逑

飛雲樓外。

洛羽揉了揉正仰頭望著他的小凡,微笑囑咐道:「他們在參悟『天書』,莫要叫人打攪,你也去堂前提升修為吧。」

小凡身為劍侍,因洛羽突破之故,此刻丹田內趨向圓滿也出現了突破的徵兆。所以洛羽才有此一說。

見這夜深人靜的,公子似乎是要出去,她便奇怪的詢問:「公子,你去哪兒?小凡陪你。」

洛羽莞爾一笑,只背身揮了揮手:「去吧,在外靜靜。」

「哦。」小凡乖巧的點了點頭。

待小凡轉身入樓內,洛羽便孤身來到了樓外,那已神奇般恢複如初的斗台上,背手仰望滿天星斗。

過去他又何曾想過,這漫天星辰不過是崑崙域天穹上顯露的美好幻象,如此還真是有點像古人那句『天圓地方』的世界觀。

先前,他已花了些時間,將『天書』內容翻譯告之了白戀星與洛雲,至於能否有所感悟,就看二人造化了。

本打算留下魏無傷,一併告之,不曾想這曇花公子,就根本耐不住寂寞……對於白戀星、洛雲、魏無傷以及小凡,這些年下來自己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了。

人在這世間走一遭,若深陷困境,危機重重之時,連身邊人都信不過,那便是自陷孤寡,怨不得人了。

此時山巔夜色深沉,萬籟俱寂,薄霧纏繞間偶有昆鳴悅耳,桃芳沁人心脾。

回想自歸來後,好像自己就很少這般心靜如水,更很少能抬一抬頭靜觀這幽美的夜色。

遠方山下道城燈火通明,離得及遠似乎都能感受到不夜的喧囂。西側山下林蔭茂盛,河流蜿蜒曲折銀白如龍。雲霧幽藍浩渺,夜色迷離……

見此,洛羽俯瞰靈州夜色,感嘆喃喃:「靈州還真是一處好地方啊~……可惜終究不是我長留之地。」

自天靈聞道之後,他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如今自己身份已然暴露,雖然幻天宮上下依舊敬他為天靈道子,挺立維護。但此次幻天宮畢竟實力大損,即便加上仙靈宗與莫家,恐怕也難以抵擋天下窺伺他飛升之術的豺狼虎豹。遷延日久,難免殃及幻天宮。

畢竟當初君家與秋水宗滅他五行宗的一幕,還歷歷在目。

所以,自天靈聞道之後,他便打算離開幻天宮,離開靈州。

一來,可以免去幻天宮的麻煩,也算是自己身為天靈道子,為天靈族著想吧。

二來,自己也想去見見他們,有些事需要解決,有些人終需要見……陶師兄到底是魔,還是誤入歧途,這個問題一直纏繞在自己心頭。

仰望星空,星辰浩渺纏殘月,殘月如銀似華髮。

一時間,洛羽只覺眼前這輪巨大的殘月,似風燭殘年的夫子,正對著他柔和微笑。

霎那間他已被月光柔和了身影,竟仰頭呢喃問月:「老師,小羽心中矛盾糾葛如麻,不知該不該去見靈兒、見陶師兄……」

月光如輪,似化作蒼老的枯手,正在婆娑撫慰著自己的臉頰,慈音繞心而生:「我聞……世間因果循序之道,聽說有些年輕人也懂,看來高人不能只論年歲長幼啊……」

洛羽陷入了迷茫:「弟子說的是何去何從……」

『錢夫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何去何從,行於足下,止於足下,皆由心生。這……是為師授你的,還是你自己學會的?」

洛羽遲疑著答道:「師授……子學。」

『錢夫子』嘆息搖頭:「非也,師可傳本道之術、之法,然術、言、行等皆可習練如一,而心卻因境而為。知物易、料事難、洞心而知道,則更難……可知道?」

望著於眼前慢慢消逝在月光中的慈祥老者,洛羽自嘲一笑、仰頭閉目:「弟子知道,呵~卻不知何為道……」

而就在此時,洛羽那閉合的雙目忽然一睜,隨即他迅速轉頭凝視向聞道山下,西邊那條曲折的斷界河,露出了驚疑之色!

而在那斷界河上,似遠遠有一葉扁舟隨波逐流,其所到之處上空皆陰雲密布!

見此,洛羽額間銀白劍紋一閃,已祭出一道四尺流光劍影,身影飛縱而上,瞬間便向著西側的山腳下御劍而去。

……

聞道山西側山腳下,斷界河畔正有一葉小舟,停靠在木棧岸邊。

小舟不大,卻有一可供兩三人躲避風雨的拱形竹笠遮蓋。舟外不知何時,細雨綿綿,沙沙作響。

此刻,小舟那拱形竹笠遮蓋內,正有一位身著黑衣長衫的男子。

男子頭戴桃花琉璃面具,正坐在一方擺有幾位小菜酒水的方桌前,靜靜地望著眼前煙雨繚繞的山水夜色。

此人正是那……天靈聞道中逃去的桃面人。

而在岸邊潮濕的木棧道上,正有一身著蓑衣的老船夫,垂首蹲坐在木欄邊,似是已經沉沉的睡去。

嗖~!

御空穿梭聲自聞道山傳來。

那蓑衣老船夫的斗笠,似乎微微轉動了一下。

一道紅衫身影,已出現在了岸邊,來人正是洛羽。

洛羽此時還穿著這肩部割裂,染有血跡的丹花紅綾長衫,並非是他喜愛,而是自天靈聞道之後,他便忙著參悟『天書』。如此折騰下來,愣是忘記了換衣。

此刻,他在神識掃視四周後,尤其是掃過小舟時,他如星辰般的雙目瞬間一顫,隨即便邁步向著小舟走去。

不知為何?洛羽在路過那身著蓑衣的老船夫時,竟然忽然停下了腳步,最終還是對著船夫微微一揖禮。

那老船夫則聲音極為幽冷低沉道:「雨生於天,死於地,謂之潤;人生於地,死於地,謂之隕。既隕,何拜?」

「我心猶在,故而一拜。」洛羽說完,便丟下了那斗笠遮蓋面容沉默無言的老船夫,向著小舟走去。

……

沙沙沙~細雨如綿,卻能冥神沉心。

嘀嗒~水珠滴落水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而小舟內則寂靜無聲,只有端坐的二人。

一個頭戴桃面望煙雨,一個黑面半遮望著桌上的酒盞。

伸手拿起了身前滿杯的酒盞,洛羽想也不想,便仰頭一飲而盡。

桃面人也跟著拿起了酒盞,卻依舊望著煙雨夜色,一飲而盡。

洛羽手按方桌案幾,轉動空杯,淡然一笑:「還好是喝酒不是喝茶。」

桃面人回過頭來,將空杯盞放下,淡淡道:「千杯滿飲,敘不盡舊時情;一杯茶滿,卻可寒涼人心。此酒如何?」

洛羽報以一笑:「喝什麼其實並不重要,要看和什麼人喝,喝對了人,縱使這一江碧水,亦是人間甘露。」

「看來……你喝對了人?」桃面人語氣依舊平淡。

微微嘆息一聲,洛羽自斟自飲一杯,放下杯盞道:「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哦~?呵。」桃面人微微攤開雙臂,望了一眼洛羽肩頭的傷勢,便說道:「難道不是嗎?」

搖了搖頭,洛羽盯著桃面人的雙目:「不知是,還是不是。」

桃面人提壺,先為洛羽續杯,隨後再給自己倒上,說道:「看樣子……你們許久未見了。」

洛羽收回了目光,看向舟外煙雨朦朧微嘆道:「是啊~!許久許久……久遠的就算他坐在我面前,我可能都不敢相信是他。」

說著,洛羽忽然自嘲一笑:「呵~我想去看她,你覺得……她願意見我嗎?」

桃面人則放下了酒盞,凝視向洛羽:「那要看你是誰?」

洛羽忽然轉頭,四目相對,困惑道:「我是誰?我除了是小羽這身份!還能是誰?而你……又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桃面人似乎極為平淡。

洛羽閉目一霎,沉心嘆息一聲:「唉~生死之後我終於明白,有些問題也許不需要答案,但有些事一定要做,有些人也應該去見了。」

桃面人卻回道:「世間事,有得必有失,真相往往最傷人。」

說著,他看向了煙雨飄渺的夜色:「山外山多麼吸引人啊~人的好奇心就像見到一座山,便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可等翻過去時,你會發現也沒什麼特別的。再回頭,反倒覺得這邊更好。」

聞得此言,洛羽眼前忽然幻化而出一副副過去的美好畫面,對比山外山的風雨又何嘗不是呢?若時間可回,自己還會選擇離開那美麗的桃花村嗎?

而桃面人則接著說道:「但是……若你在繼續走下去,我會依舊阻止你,甚至……殺你。」

「殺我?」洛羽驚訝不過瞬息,便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愴然而笑:「呵……~都說思念你的人在哪兒,那便是家便是歸處。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在這世界上最親的親人。可你,我的師兄,兄長!在茫茫星辰海上,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不是嗎?」

小舟內瞬間陷入了沉默……

很顯然,桃面人就是洛羽的師兄陶德!

沉默之後,陶德心中似是隱現掙扎,咬牙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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