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基於事實溝通,說「你遲到一小時」,不說「你沒有時間觀念」

飛機平飛後,杜拉拉就醒了。

她扭頭望向窗外,天光尚亮,稀稀拉拉的浮雲乏善可陳,一如遍布當今都市的小人物們的生活,怎麼努力存錢都不能根本地改變生活,卻又不得不繼續存錢,不斷重複的日子單調沉悶,出頭之日的遙遙無期則讓人心生迷惘。

拉拉望著浮雲胡思亂想,不期很快又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等拉拉再次醒來,一睜眼,夜色已經很純正了,焦黃的月亮掛在烏藍的天空,一動不動,像一塊溫潤的美玉以處子的神態陳列在絲絨的背景上。「這麼大的月亮。」她心裡說。

拉拉旁邊本來坐著的是施南生,登機後施南生見自己的大區經理陳豐走過來,就知趣地和陳豐換了一下座位。

陳豐精力向來很好,在飛機上他一直靜靜地埋頭看書,此時見拉拉醒來,他笑問道:「睡醒啦,喝點什麼?」

拉拉向後擼了一下頭髮說:「我要茶。」

她側過臉去指指月亮,對陳豐說:「美吧?和平時在地上看到的不一樣。」

陳豐順著她的指示望去,咧嘴笑了:「是很美。」其實,陳豐的心是一顆典型的銷售的心,根本不在乎月亮美不美,他只不過應和一下杜拉拉的感時傷世。

空姐送來茶水,陳豐遞給拉拉,提醒她道:「小心,有點燙。」

拉拉道聲謝,接過去捧在手裡慢慢喝了一口。陳豐沒有說話,他注意到拉拉的手腕套著一個碩大的黑色手鐲,這手鐲是瑪瑙做的,烏黑髮亮,做派又酷又冷,襯得拉拉的手腕骨骼清秀而膚質細膩,兩下里頗為相得益彰。

陳豐笑望著手鐲含蓄地表揚道:「哪裡搞來的?」

拉拉晃了晃手臂,得意地說:「上次在昆明巫家壩機場買的。怎麼樣,酷吧?」

陳豐笑道:「不錯。你在機場買這個呀?昆明有個花鳥市場,有很多這類東西賣,你要是喜歡,下次讓當地的銷售帶我們去,價格應該會比機場便宜不少,選擇也會更多。」

這次商業客戶部南區的季度經理會議,地點選擇在雲南的麗江。他們下榻的「官房」大酒店,正面對著玉龍雪山。

晚飯後,陳豐邀拉拉散步。九月下旬的高原,植被已經枯黃,未被股票傷過心的新股民杜拉拉,在傍晚清新的空氣中開始鼓吹0539粵電力和0002深萬科。

2005年秋,正當中國股市哀鴻遍野,滬市大盤麻木地在1000點附近彷徨。陳豐其時股齡已有十年,於股票上功力不淺,只是向來深藏不露,他不同意拉拉的觀點,但是認為她的胡說八道尚屬無害,因此並不點破,只笑著由她繼續她的股評。

拉拉鼓吹了一陣,除了缺乏誠意的哼哼哈哈外,沒有聽到實質性的響應,她狐疑道:「你怎麼不說話?你是銷售,銷售要善於活躍氣氛,應該由你發起話題。」

陳豐辯解說:「我在認真地聽你說話,銷售要善於傾聽嘛,聽比說還重要。」

拉拉忽然一轉話題道:「哎,陳豐,你們想不想要管理培訓生?」

陳豐早已習慣了她跳躍的思維,馬上答道:「哦,最好不要派給我。」

拉拉側頭看了他一眼睛說:「為啥?」

陳豐不溫不火地說:「新人會幹啥?還不是什麼都要教!按管理培訓生的那一套,把新人捧得那麼高,在虛假的環境中非正常地成長,對新人沒啥好處。別的員工也會覺得不公平,人家都是辛辛苦苦地從頭做起,憑本事憑貢獻晉陞,為什麼管理培訓生什麼貢獻都沒有一來就能得到特別培養?我主張新人還是要踏踏實實地和別的同事一樣,從頭做起,用業績證明自己的能力——借用你常說的那句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拉拉說服他道:「陳豐,按公司那一套流程篩選出來的新人,EQ和IQ都很高,還是值得培養的。」

陳豐點點頭說:「這個我相信。問題是,拉拉你覺得我們那些TOP10(指最拔尖的10%)的員工,哪一個EQ和IQ不高呢?而且他們都用在DB的實際業績證明了自己。你那些新人可是啥都沒證明過自己,聰明人不見得真能做出好業績。」

拉拉也覺得陳豐說得在理,便轉而從顧全大局的角度勸說道:「既然公司要做這個項目,你能不能就接那麼三個下來呢?只當是完成任務。」

陳豐笑道:「這些新人要是不佔我的人頭編製,沖你的面子,我就接兩個,只當是為公司培養人才做貢獻,最多兩個,我還得派人勞心費神去教他們;要是佔用我的人頭編製,新人能做多少業績?還不是得勞累別的銷售又要花精力教他們,又要幫他們完成他們做不出來的指標——拉拉,你看我的壓力那麼大,都有白頭髮了,我這裡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這你最清楚不過了,你忍心這麼對我嗎?」

陳豐最後那句一煽情,讓拉拉找到還擊點了,她馬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就忍心那麼對我嗎?我怎麼和老闆交代?」話說到了這裡,兩人之間結束了使用工作語言的討論,開始用民間方式交涉了。

陳豐眼珠一轉:「你找孫建冬商量商量看。」

拉拉瞟了他一眼拖長了聲音道:「原來我和你的交情還比不上和孫建冬的交情。」

陳豐用表白的聲調道:「哎~~~~哪裡是你說的這樣!」

拉拉見陳豐耍滑頭,不滿地揭發道:「你就指望孫建冬比你傻,是吧?」

陳豐被逼不過,只得說:「拉拉,這樣,咱們先看看別的大區怎麼個態度,要是別人都接,我沒二話,頭髮全白了也幫你接下來。要是別人都不接,你也別非讓我接,行不?」

拉拉滿意地點點頭說:「自然是這樣。最多我出錢請你去盤福路的『名將』染髮。」

陳豐說:「我不染,保持點滄桑感好了。」

散步在友好的氛圍中結束後,拉拉回房洗澡更衣。「官房」別墅的房間很大,床也特別大,拉拉爬上寬大的床,墊了個大靠枕躺下,床邊放著一本書,是酒店供客人消遣時光的,她漫不經心地拿起來,原來是那本《麗江的柔軟時光》,有一頁被以前的客人摺疊了記號,她懶洋洋地翻開,上面矯情地寫道:「要麼你去找艷遇,要麼你被人艷遇。」

拉拉不以為然地把書一合扔到一邊,艷遇艷遇,艷遇當飯吃嗎?好比下面赤腳上面還非要穿長褂,吃個簡單的麵條,倒要備上十來種配料,兩個字:矯情。難怪說「小資」就是「窮人」的意思。奇*shu$網收集整理她想,況且,艷遇應該是不經意間碰上的,哪裡是特意急吼吼地去找的?

想起散步時和陳豐的交涉,拉拉覺得不太對勁,這管理培訓生項目本來是工作,怎麼搞得要利用私人交情才能逼著陳豐接下來,像是勉強他來幫自己私人一個忙了。拉拉感到陳豐的話聽起來還是有道理的,其實她自己也傾向陳豐的看法,或者管理培訓生制度並不適合DB?

拉拉心裡盤算著,回到廣州就馬上和孫建冬談一下,摸摸他的態度。

有人敲門,拉拉驚訝這時候誰這麼沒禮貌來敲門,聽到門口說:「服務員。」

拉拉已經換了睡衣,很不高興有人打攪,她拉開一條門縫淡淡問道幹嘛,服務員是個小姑娘,臉上有兩團淳樸的高原紅,她操著帶有當地口音的普通話真誠地說:「需要給您送杯牛奶嗎?」

拉拉聽了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不想要,為了彌補剛才開門時不太友好的態度,她說「好」。

第二天白天,他們悶在酒店裡開了一天的會,吃了頓無趣的自助晚餐後,導遊帶著眾人進了古城,先欣賞了一場納西古樂,之後去泡吧,沒等一干人坐定,施南生兩手拍打著長條木桌面,沖著陳豐興奮地嚷道:「老闆,我強烈要求喝芝華士,兌綠茶!」眾人又提了些亂七八糟的要求,陳豐一概應允,他們坐的位置在臨街的木窗邊,窗欞正和長條木桌面平齊,胖金哥和胖金妹分成兩撥,隔著溪水,在扯著嗓子對歌,從「阿哥阿妹情意長,好像流水日夜響」唱到「我寧願看著你睡得如此沉靜勝過醒來決裂般無情」,酒吧老闆說,這些人已經不歇氣對了四五個小時了,陳豐感慨道:「年輕呀,體力就是好。」

施南生和王海濤讓導遊幫忙給拍DV,兩人都喝多了,表演起那種直勾勾的最深情凝望,施南生一邊非常老到地凝視著王海濤兩眼之間的鼻樑,一邊抽空拿手指點了一下導遊提醒道:「黑白的,懷舊式。」結果是王海濤敗下陣來,他雖然眼睛比施南生大,卻顯然黑白不過施南生。

陳豐問旁邊的人:「拉拉和田野知道我們在這兒嗎?」

一旁的導遊連忙答道:「放心吧陳經理,已經發簡訊告訴他們酒吧的名字了,他們很快就會來這兒找我們。」

施南生咋咋呼呼地說:「這兩人就愛瞎逛,除了披肩和銀器,這兒還有啥可買的呀?我保證她們一回到廣州就會把今晚買的東西扔到一邊去,浪費。」

王海濤說:「你這話提醒我了,回頭我也去買幾條披肩送給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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