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凡知道去野山鄉的路難走，但卻是沒想到這麼難走。這是他第一次以縣領導的身份去下面的鄉鎮調研，以前他在新陽市時也曾陪姚文明下過鄉，但那時自己都是陪同人員，這次他反而是主角，一時也是有些感慨。
這次虞凡下鄉，縣委辦公室專門派了一個副主任陪同，這人叫康元，三十多歲的樣子。年紀倒是不大，頭頂上的頭髮卻已經開始變得稀疏了，一副地方支持中央的樣子。
車開到野山鄉地界，路口也是有一大堆人站在那裡迎接，如果是在平常，虞凡也會感到挺高興的，畢竟這是他來大浦縣以後第一次下來，但經歷昨天的事情以後，他也沒心思再和他們來這一套了。
讓汪建林把車停在這群人面前，虞凡並沒有下車。要開了車窗看了為首的野山鄉書記崔明漢一眼，道：「崔書記，鄉里我就不去了，你帶我們去一趟牛角村吧，我去看看那裡學校的情況。」
崔明漢一愣，不過很快也是反應了過來，笑著道：「好，虞書記。我在前面給您帶路。」說完轉身上了前面的一輛吉普車，整個鄉也就只有這輛車了，其他人一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虞副書記人來了也不下車啊。崔明漢也不去管其他人，只是讓他們先回鄉里去，自己招呼這鄉長黃林一起上了吉普車。
前面的路也是越來越不好走了，顛顛簸簸的讓虞凡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其他人也是很不好受，康元、高洋兩人更是臉色一片慘白。汪建林昨天雖然送畢軍來過野山鄉卻是並沒有到過這裡，見大家臉色都不是很好，也是將車速降到了最慢。
就這樣開了半個多小時，前面的車也是停了下來，崔明漢和黃林兩人也是下車走了過來。看到虞凡臉色不好的走了下來，忙上前歉意的道：「虞書記，這條路實在是不好走，讓您受累了。」
一路顛簸下來，虞凡的臉色也是變得很不好看，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既然知道路不好走，你們為什麼不組織人修路。整平和擴寬這些路，應該不需要縣裡的撥款吧？」說完也是冷哼了一聲。
「虞書記，都是我們的工作沒有作好。回去以後我們一定組織鄉親們對道路進行修繕。」見虞凡說話的語氣不對，鄉長黃林也是十分誠懇的承認錯誤。
虞凡也沒時間和他們廢話，來野山鄉一趟，他總算是領會到了這個鄉的窮了。雖然虞凡並沒有下車，但在車上他也是看到了，鄉政府的這些工作人員，包括崔明漢和黃林在內，一身的穿著都十分的簡樸，雖然不像畢軍那樣身上有補丁，但從衣服上略顯灰白的顏色，他就已經明白這個鄉窮到了什麼地步了。
一個鄉的政府官員尚且如此，可想鄉里的百姓該窮到什麼地步了。貪污他們是沒什麼可能了，想貪他們都沒地方貪去，但正是這種在其位而不謀其政的不作為才更讓虞凡憤慨，連這種帶領老百姓對鄉里的道路進行平整修繕的事情他們都不做，可見他們的不作為到了什麼樣的程度。難道就是因為窮所以就不思進取，他倒寧願這些人貪婪一點，多為老百姓做點好事，這樣起碼老百姓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看了兩人一眼，虞凡冷冷的道：「這裡就到了牛角村了嗎？」虞凡的態度也是讓兩人顯得有點緊張，他的身份可是縣委副書記，這可是到過野山鄉最大的官了。
聽到虞凡問話，崔明漢也是忙上前一步，道：「虞書記，這裡離牛角村還有點距離。前面的路車是不能進去了，只有靠兩條腿走進去。」其實他心裡也是有些委屈，誰想到虞凡根本就沒下車，就直奔牛角村來了。以前鄉里也是接待過一個副縣長，可人家來了之後，屁股都沒坐熱，只是在鄉政府里轉了轉，掉頭就走了。
嘆了一口氣，虞凡搖搖頭道：「好了，什麼都不要說了。你在前面帶路吧，走幾步也好，坐在車裡簡直就是受罪。」說實話，就算是前面有路，虞凡也不想再坐車了，再這麼顛下去，就算不受傷也會有鬧震蕩的。
牛角村這一帶已經算是山區了，山路倒也並不算是很高，只是一個個的高坡。到牛角村的路也的確是不能通車，只有一條一米多寬的小路，遠處是起伏不高的小山，山間夾雜著碧綠如玉的草原，現在正是草木豐盛的時候，風一吹，草原如波浪般的起伏，好一片綠色的海洋啊。看到這一片綠色，虞凡的心情也是好了很多。
「虞書記，這裡的環境還真是不錯啊，在城市裡，這種好地方可是難得一見的啊。」看到這裡連綿起伏的草原，高洋也是開始喜歡上了這裡，雖然一路的顛簸差點讓他的五臟六腑翻了個位置。
「呵呵，高秘書說得不錯，這裡的風景確實是好。以前這裡的山上全是樹林，後來樹都被周圍的老百姓給砍了蓋房子或者賣掉了，這裡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虞凡的臉色變好，崔明漢才敢大膽的走了上前。
「還有多久到牛角村？」虞凡卻並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看著前面的路問道。
「就在前面不遠了，虞書記。你看前面那個有點像牛角的山峰，牛角村就在那個山腳下。」指了指路盡頭的一座山峰，崔明漢也是大聲說道。
那座山峰雖然看起來很近，但也讓一幫人走了半個多小時。牛角村就在山峰的山腳下，看起來向是一片窪地，村裡的農房全是緊挨著的，凌亂而又無序。山路穿村而過，兩邊的農房即低矮又破舊，大部分都是土房，稍好一點的也只是藍磚房，入目之處儘是貧瘠和落後，村裡的人三三兩兩的聚集在村口，見他們到來也是指指點點，顯得十分的好奇。
「你知道牛角村原來的小學在哪裡嗎？」虞凡也是不和崔明漢多少廢話，一進村直接向他問道。
崔明漢雖然十分好奇虞書記怎麼會知道牛角村有個小學，但還是不敢怠慢的領著他向村子後面的高坡走去。高坡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已經倒塌了的土牆，一些茅草還堆在裡面。土牆的旁邊是一小堆石灰，顯然是剛運來不久，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十分的刺鼻。
顯然畢軍回來以後並沒有聽虞凡的話，還是想先把學校蓋起來再說。而虞凡等人上了高坡也聽到了清脆的讀書聲，在高坡的一片空地上，四五十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孩子們正隨著老師朗誦課文，而這位老師的年紀卻並不比他們大多少。
「這些都是附近村子的孩子，有些孩子所在的村子都是在遠處的山上，離這裡很遠，所以他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了才能回到家裡。雖然學校在大雪中倒塌了，但這些孩子還是會每天走十幾公里的山路來的這裡，對於他們來說，這裡就是他們的希望。而對於我們來說，如果我們的下一代再沒有文化，那我們這些村子可就真的都完了。」畢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虞凡身邊，雙眼含淚的看著這些孩子，神情也是有些激動。
虞凡看畢軍的眼神也是有些複雜，對於他來說，他對畢軍這樣渾身上下充滿正氣的人是打心眼裡佩服，他自問自己做不到向他那樣來來回回五十多趟，到縣裡求爺爺告奶奶的就只為了一所學校。但作為一個縣的副書記，他對畢軍的行為卻並不是十分的欣賞。
虞凡並不想打擾孩子們學校，帶著畢軍等人走到了高坡的另一邊。還沒等虞凡坐在草地上，畢軍首先開口歉意的道：「虞書記，我謝謝您對這些孩子們的幫助，我代表他們謝謝你了。我還要向您承認錯誤，我沒有按照您的指示，已經開始重新建造新的小學了。虞書記，這些孩子們實在是太需要一間教室了，每到下雨的時候，他們在外面根本就不能學習。」
虞凡嘆了一口氣，揮手讓其他的人也坐下，他實在是沒有什麼權力去責怪畢軍，這樣一個人也讓他不忍心責備他什麼。不過有些話他今天確實是不吐不快，「畢副鄉長，其實應該是我要向你道歉，是我沒有了解這裡的實際情況，就讓你不要先修學校。這一點，我要向你道歉。」
畢軍臉上一急，正要說話，虞凡卻抬手攔住了他，道：「你聽我把話說完，雖然我對你為這些孩子們所做的事情感到尊敬，但這並不代表我對的行為表示贊同。」見畢軍有些想說話的樣子，虞凡也是嘆了一口氣道：「畢軍同志，你是野山鄉的副鄉長，可你看看你現在在哪裡？你是一個鄉的領導，你要關心的是全鄉的大局。但你現在是怎麼做的，你在這裡在蓋學校。我想問一下，牛角村沒有村支書嗎？這裡沒有黨支部嗎？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交給他們做就行，可你卻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為，這就說明你完全沒有將自己的角色放在一個副鄉長的位置上。」
畢軍聽了這些話，卻是顯得一陣沉默。虞凡有繼續道：「就算你是為孩子們做了一件好事，那其他村子裡的孩子們該怎麼辦呢？你有沒有想過，只有你帶領全鄉的鄉親們都富裕起來了，這些問題才能得到根本性的解決。現在來這裡上學的只有四五十個孩子，周圍幾個村的孩子們就只有這些嗎？恐怕不止吧？我敢說有超過這個數量幾倍的孩子們都沒來上學。為什麼？因為窮。貧窮讓他們不得不選擇讓他們的孩子在家裡幫著幹活，這還只是男孩子，恐怕很多家庭的女孩子很早就被家裡人嫁出去了，或者是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