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恨鐵不成鋼?
就是陸四鞭打左大柱了。
當年淮安城中當眾問出哪邊是左,哪邊是右這個具有無限想像問題的左大柱子,說來還真是陸四的心頭肉。
因為,大柱子憨厚、實在,雖然娘里娘氣,有點像大話西遊里的三當家瞎子。
不過誠如瞎子對幫主的一片忠心,大柱子對陸四大兄弟的忠誠是絕對的。
奪寶應、戰高郵、下揚州、瓜州大戰、安陸奇襲、徐州會戰、北伐中原……自淮軍起事以來,左潘安除未參與對巴哈納、豪格集團的戰鬥,其它大小戰役幾乎全程參與,是陸四最為器重的北征四大將之一。
為此,陸四不僅將第四軍提督高職交予大柱子,更是內定其為隆武開國的十大侯爺首位。
然而,就在這到處凱歌,北方即將一統的大好局面下,大柱子卻干出摞印不幹的鬧劇來,陸四著實是被氣到。
此事性質十分惡劣。
絕不是幾個牌友在一塊斗小牛,輸點錢屁股一抬說不玩就不玩的!
要是不加嚴懲,大順上下有樣學樣,監國能安心睡覺嗎!
「身為一軍提督,肩負數萬將士身家性命,你左潘安竟敢一走了之,是你腦袋燒壞了還是我這個監國對你太好了!」
「叭叭」又是三下,脆弱的楊樹枝不經打,「啪」的一下斷了。
將半截斷枝隨手扔出丈許,陸四餘怒未消,朝左右怒吼:「拿我馬鞭來!」
左右卻是無人應聲。
「愣著幹什麼!沒聽到我說的嗎!」
陸四怒視親兵隊長牛二。
「啊?啊,呃……」
牛二被監國犀利的眼光射得實是沒有辦法,只得上前硬著頭皮說監國的鞭子昨兒泡了水,這會叫人拿去曬了,暫時怕是不能用。
「嗯……」
陸四深呼吸,理由還是充分的,可以理解,便尋思接下來當如何處置這腦袋壞了的大柱子。
可大柱子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竟在那噘著嘴嘟囔道:「泡水的鞭子打人更疼,趕緊給我取來……大兄弟打死我,我也無怨,誰讓我罪有應得!」
「娘希匹……」
騎虎難下的大順監國暴怒,未幾,鞭子便到了手上。
然而鞭子揚至半空,瞧著大柱子那一臉虔誠愧疚的表情,這鞭子縱是揚至半空,卻是怎麼也抽不下去。
這鞭子抽下去,疼在大柱子身上,但傷的卻是監國自己啊。
陸四這人,最重情義。
揚州城外那朵小紅花不經意間便讓他堅硬如鐵的心瞬間脆化。
大柱子啊大柱子,你……你叫我說你什麼才好咧!
為臣子者,首當替君王解憂。
不能替君王解決難題的臣子,絕不是好臣子。
行營參軍、兵政府侍郎賈漢復深諳此道理,果斷上前擋在了監國與左帥中間,從側面看去便如同這位賈侍郎要替左大帥生生挨監國一鞭似的。
「敢問左帥,龍州是否拿下?」
一心替君上解憂,替左帥排難的賈侍郎疾聲大呼。
大柱子微愣,想了想道:「好像是拿下了吧,嗯,對,拿下了,就是叫高文貴跑了……」
還想再說,被賈侍郎及時打斷,爾後向著監國深深一躬道:「監國,既然龍州已為我軍佔領,左帥便不是兵敗,更加說不上失地,至於臨陣脫逃……」
若有所思看向背負幾根楊樹枝的左潘安,「左帥來見監國前將提督大印交予鎮帥鄭思華,如此便是說左帥暫將第四軍指揮權交由鄭思華,而第四軍新破龍州,大敗高文貴部,此役乃是大捷,怎可能是臨陣脫逃……」
暴怒中的陸四被賈漢復說的一愣一怔,細究起來,好像自己的確沒有理由鞭打左大柱子,可左大柱子又的確好像犯了什麼錯誤。
錯在哪裡,一時倒也想不起。
環顧四下,見不少西營降官降將都被此間動靜驚動,便悶聲叫大柱子同他到寶塔中。
即便真有家醜,也斷不外傳。
入得寶塔,陸四習慣性的給自己點上一根煙,又丟給大柱子一根,這回卻沒有給他點上,而是劈頭蓋臉罵道:「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北伐以來,打的勝仗多了,你就忘乎所以了!以為這世上沒高人了,以為你左大柱子戰無不勝了!」
大柱子倒也實在,一屁股往地上一坐,順手點起大兄弟扔給他的香煙,抽上兩口,但不說話。
陸四是又愛又氣,跺腳道:「膠侯剛才替你說話,什麼意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龍州生生耽擱五日,致使孫李集團由靖邊逃脫,你說你有罪沒罪!」
大柱子猛抽一口,斬釘截鐵:「大兄弟說的對,我有罪!」
這個態度讓陸四神情稍緩,他不怕大柱子犯錯,怕的是大柱子不知道自己犯錯。
只要態度端正,孺子總是可教的。
所謂亡羊補牢,治病救人。
「那你說,你有什麼罪?」
陸四決意要同老夥計好生談談心。
大柱子又是猛吸一口煙,腦袋重重一點:「我有罪。」
陸四「嗯」了一聲:「知道有罪就好,那我問你有什麼罪!」
大柱子還是腦袋重重一點:「是啊,我有罪!」
「你什麼罪?」
「我有罪!」
「……」
陸四一口煙倒嗆入肺,嗆得直咳,眼淚都出來了,氣急敗壞道:「你當然有罪!四萬對七千,你兵力不佔多大優勢,龍州城又是易守難攻,你搞四面合圍,把人家退路都給封死,以為能瓮中捉鱉,結果呢!嘿,鱉沒捉到,吊倒是給人家咬了!平白折損我好幾千將士,還讓孫、李集團從咱們眼皮底下跑了,你沒有罪誰有罪!……」
稍頓,按按心情,長吐一氣:「錯也犯了,罪也認了,你現在給我說說看,你準備怎麼辦?」
這顯然是不想深究左大柱子摞印不幹,準備再給他一次機會。畢竟,大柱子是他陸監國的親密老夥計,也是淮軍的老弟兄。不到萬不得已,陸四沒法拿老夥計們開刀。
「你自己說該怎麼辦吧!」
天大的台階陸四給大柱子放下了,現在只要對方認個錯,說幾句對錯誤的認知,這事也就過去了。
可大柱子太實在,竟道:「我有罪,請大兄弟責罰!」
「你有什麼罪?」
「我有罪!」
「……」
陸四氣的眉頭鬍鬚一把抓,幸好及時剎車,要不然再問下去又要把自己繞進去了。
「這次就算了,你馬上回去接管第四軍!記住,不管出了什麼事,贏也好敗也好,你他娘的再敢把部隊丟下跑我這來,就別怪我拿你的腦袋踢球!」
陸四連嚇帶唬。
「回去?」
左潘安「噢」了一聲,撓撓腦袋,卻是嘟囔一聲:「大兄弟,我路上沒吃飯。」
「嗞!」
陸四實是沒好氣,喚來親兵:「帶左帥去吃飯,吃完讓他趕緊滾。」
……
固原甘州所。
順軍「和平」接收固原之後,原西營丞相汪兆齡恭送大西皇后前往西安後,便搖身一變成為大順的甘肅巡撫。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由丞相變成巡撫原是官階大為降低,但汪丞相卻絲毫不以為意,一門心思投入到新職,僅用幾日便將甘肅行省所轄府州縣的架構基本完成,並正著手選拔官吏。
與此同時,暫編第一軍提督辛思忠率所部進駐固原,並向蘭州進軍。
由於甘肅行省轄境原西營駐軍多是定北將軍艾能奇的部下,故而在艾能奇的協助下,這些西軍大多向大順投降,其中實力較大的的便是丁國棟同米喇印。
丁、米二人都是信教漢民,也都是前明駐防甘州的軍官,清軍攻入西北後二人一起降清,後不久清廷頒令命綠營兵皆剃髮留辮。
米喇印同丁國棟對剃髮令都深惡痛絕,但因清軍勢大不得不剃髮,之後一直替清廷剿殺當地抗清義軍。
未幾,順軍重新光復西安,秦州義師首領馬德同丁、米二人一樣都是信教漢民,馬德與米喇印更是一個經師的弟子,便向大順監國陸闖王進言願前往河西策反丁、米二人。
大順監國陸文宗時正忙於東征滿清之事,對於西北了解不多,但又急於穩定西北,故十分重視馬德的提議,寫親筆信交由馬德帶於米、丁二人,許諾只要米、丁二人願意反正降順,則前者授河西總兵,後者授蘭州總兵。
陝西總督孟喬芳也派人往丁、米二將處勸降。
然而丁國棟和米喇印卻沒有接受大順的招撫,反而意在觀望,認為順軍或許仍同從前一般難以在西北立足,這時降順就會把後路斷掉,所以不妨觀望,待順、清分出勝負再做選擇。
然而局勢突變萬化,順軍東征之後西軍出川橫掃西北,所向披靡,西北清軍綠營根本無從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