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先生來了!」
「無名先生來巍城了!」
消息如長了翅膀,往周圍散去。
傳遞信息的人無不歡欣鼓舞,一掃之前的頹態。
而巍城也如過節一般,變得喜慶。
「這就是普通人,當他們有了希望,就會由衷的開心起來。」
「先生名聲蓋世,先生……便是他們的希望。」
劍聖陪著白淵站在高處,看著整個巍城。
巍城之景和皇都自不相同,算是地道的北國風光。
可是,此處只能見得曾經繁榮的景象。
更多的則是在這繁榮之下藏著的破敗和蒼涼。
鬧市的喧囂,怎麼也遮掩不住貧民窟的那些矮破房屋,遮掩不住橋下雙目無神的難民,遮掩不住那草草裹屍薄葬於野的凄涼……
巍城,是北地重城,但北地年年對戎朝用兵,早已被榨乾了民脂民膏。
之前雪溪鎮上,只存老弱婦孺,卻無青壯,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白淵輕輕嘆了口氣。
他曾經想過得到力量後,帶著老婆,隱居山林,逍遙自在,遊戲人間。
可現在,他的心有些仿徨。
這種仿徨並非突然產生的,而是日積月累所形成的。
「有解決不了的妖魔,告訴我。」
他淡淡留下一句話,便飄然而去。
紅衣少女緊隨其後,喊著:「師父,等等我~~~」
高樓上,劍聖愣了愣,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那紅衣少女,喃喃道:「無名居然收了弟子?」
……
破敗的貧民窟,髒兮兮的百姓雙目無神地擁簇在一起,神色里沒有一點希望,遠處那歡呼著「無名先生來了」的動靜似也和他們無關。
駐紮此處的皇朝軍隊正在貧民窟的口子處,擺設粥鋪。
鋪前則是排著乞丐般的貧民長隊。
白淵看著這些難民,突然生出了強烈的同情心……
可是啊,他知道,這裡不過是冰山一角,是一個小小縮影罷了。
他看到的這樣的場景,也不過是那無數場景之一,而且還是已經很幸運的場景了。
「師父……他們好可憐。」小郡主雖是為質皇都,但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鎮北王讓她替換安陽留在皇都,未必沒有存如此深意。
鎮北王讓安陽回北地,做了一隻野性不收的狼。
卻讓她留在皇都,做一隻籠中的金絲雀。
狼雖然有自由,卻也充滿了危險。
金絲雀雖在籠中,卻還是享受著盛世榮華。
為父者,如此決斷,並無錯誤。
白淵靜靜站著,在這散發著泥腿子們臭味的貧民窟里,在這萬千縮影之一的蒼涼之景里,他心底有些難以平靜。
之前一路上,所見所聞,積累至此時,終於在這蒼涼里被點燃了。
「哥哥,哥哥~~」
孩子的聲音從後傳來。
白淵微微側頭,只見是個嗓音未換的小男孩。
小男孩個頭頗高,站的筆直,抬著頭,瞪著大眼,看著面前的白衣少年。
而再遠處還有一群瑟瑟縮縮的孩子,不敢跑來,顯是懼怕。
如此看來,這小男孩當算是這群孩子里比較勇敢的了。
白淵柔聲道:「想問什麼?」
他的聲音,讓小男孩擁有了更多的勇氣,否則只是他這一身乾淨而不便宜的衣裳,就足以讓貧民窟的小孩子們自卑而不敢靠近了。
小男孩看著紅衣少女背著的劍,問道:「哥哥,姐姐,你們是江湖上的劍客嗎?」
小郡主跑來,半蹲在地,笑道:「我們是呀。」
小男孩道:「我爹,我爹三天前出了西門,然後沒回來,你們……你們如果在外行走的話,能夠幫我找找爹嗎?」
小郡主愣了下,看了一眼白淵。
小男孩急促道:「我爹之前也晚歸過,娘說了……他……他只是晚歸,不會有事的。你們……你們就幫我找找吧,我求你們了。」
再遠處那群孩子,見這兩個劍客在沉默,也都鼓起了勇氣,紛紛跑上來,跪在地上。
「我哥哥也失蹤了……」
「我爸爸和他們一起的,也還沒回來……」
「求求你們……」
雜七雜八的稚嫩童音傳來。
他們眼中閃爍著焦急和渴求,小胳膊小腿熟練地趴在地上,顯然沒少跪。
他們很弱小,可他們也是人,他們在絕望到無助的時候,只能哀求別人幫忙。
可這樣的孩子,世上卻還有多少?
白淵剛剛和劍聖聊過,他知道……妖魔以西方居多,那些人若是在西門處失蹤,十有八九怕是已然遭遇不測了,而這些孩子卻還維持著最天真的希望。
他放眼看去,只見還有許多孩子在看著他。
小郡主則是在問:「你們父親去城西外做什麼的?和姐姐說說吧。」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西邊有很多谷地,那些谷地里的糧食都熟了……可是谷地的主人卻沒了……」
「爹說可以去那些谷地里裝一些糧食回來。」
「我哥哥說,只要帶回來糧食,我們就不會挨餓了!」
小郡主問:「怎麼會谷地沒了主人呢?」
最初的高個子小男孩道:「爹說,西門外有壞人,所以那些谷地的主人都嚇跑啦,可是爹又說他們很強壯,只要大家一起去,壞人就會不敢來啦……」
還有個小女孩道:「我哥哥說,他們人多力量大,而且很快就回來,可是到現在都沒回來。」
小郡主:……
她回頭看了一眼白淵。
白淵正在想著如何說。
而小孩子的後方忽地「呼啦」一聲散開。
是皇朝的人在遠處又新設了粥鋪。
很快,圍在白淵和紅衣少女身邊的孩子也在稍作猶豫後,捧著懷裡的碗跑過去搶著排隊了。
要知道這裡雖然粥鋪很多,但是每個粥鋪一旦開排都會排滿人,很可能排後面的人就沒有粥了。
白淵面前的孩子來得快去的也快,再看,已經空無一人了。
那些孩子並不是在鄭重地拜託他,因為那些孩子並不知道他是誰,只是覺得他可能有能力幫忙,於是就跑上來又是請求,又是磕頭。
而在面對現實溫飽問題的時候,卻又急忙跑開了。
白淵看著這些孩子的背影,沉默良久……
……
……
在大雪再度落下前,皇朝的軍隊總算是匯聚到了巍城附近,擺開陣勢,準備發動攻擊。
小郡主在爐子邊搓著手,又不時地用鐵鏟子翻著紅番薯。
番薯燒的焦甜,味兒飄散而出。
小郡主眼瞅著一個快好了,便急忙取了下來,遞給白淵道:「師父……」
白淵也有些習慣了這種新的關係,便道:「你先吃。」
「還是師父先吃吧……」小郡主把番薯推給白淵,然後又去取新的番薯了。
油紙窗外,忽地起風了。
小郡主急忙去固了固窗戶的木支架,然後驚奇道:「師父,下雪了……」
白淵道:「山上不是很常見嘛。」
小郡主道:「可是在城裡真的很少,原來在皇都也是這樣,好像老天爺就不喜歡把雪下在城市裡似的。」
紅衣少女一邊說著,一邊又取了許多的番薯放在架子上烤,待到烤完後又放入了竹簍子里,繼而道:「師父,我出去一下。」
白淵知她是去給周邊的那些小孩子送番薯,便點了點頭。
小郡主緊了緊竹簍,然後推門而出。
「吱嘎」一聲後,屋內陷入了安靜,反倒是外面的飛雪聲越發大了。
「這段時間,無論是我,還是她……似乎都改變了許多。」
「北地不比皇都,這裡的苦難太過沉重……沉重的讓人無法呼吸。」
白淵覺得心裡堵著,連槽都不想吐了。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很自私。
只想帶著老婆逍遙人間,可是……在這樣的亂世,在所有人都在為人族拚命的亂世,他這樣的想法何其自私。
異族……
黃昏……
註定到來的末日……
還有這神鬼莫測的世界……
他痛苦地閉上眼,強大的神識讓他聽到在寒風裡飄著的那些嗚咽哭泣之聲,悲慟哀嚎之聲……
他有些羨慕那些只管利益的人了,那些人心腸硬,不會軟,也不會為了旁人的苦楚而煩惱。
可是,他學不會。
他閉著眼,繼續修行。
過了很久,小郡主回來了,她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竹簍里的烤番薯倒是一個不剩。
白淵看了一眼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