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外。
千山峽。
深夜。
明月高懸。
華孤鴻登高遠眺,自是看清了八門金鎖陣被破的過程。
此時,他更加直接的認清了一件事: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戰爭,而是以「普通戰爭」為載體,將「漫天仙佛,妖魔鬼怪」全部捲入其中的戰爭。
他作為一個將軍,要做的就是一路北上,收復北地。
但是,他還有一個疑惑。
「為什麼對方要死撐著?明明在剛開始顯出敗勢的時候還是可以逃離的……即便損失一部分軍隊,也好過全軍覆沒。為什麼他們不走?」老爺子喃喃著問。
一旁的龐鳳搖著羽扇,看著遠處的連天烽火,良久道:「華將軍,這並不難猜測。對方在等援軍,只是他們的援軍沒有到罷了。」
「等援軍?沒有到?」老爺子撓了撓腦袋,心底大概有數了,看來這是龍脈的力量了。
當然,幾乎沒有人會知道這場戰爭里出現過那個「背著墓園的慘白色巨人」。
……
……
「呀……」
一聲嬌喘,夢中人坐起,香汗淋漓地靠在床背上。
小郡主看著面前的錦繡絲被,杏眼有了出神。
她正睡在皇子府的西廂房中,此時下意識地側看向油紙窗。
月光正幽幽照落,將窗邊插著一支白梅的茶几投影到地面上。
「呼……」
她長舒一口氣,神色才恢複了清明。
自從「接線」的上司換成冷宮的明月皇后之後,她所有的指示都是從夢中得到,所以……皇家這軟禁對她來說只是禁足,卻並沒有禁掉她對外信息的獲取。
同樣,明月皇后即便被軟禁,但卻也能夠通過夢境從外部獲取信息。
「這或許是那名為白王一脈的古妖特權吧……」小郡主如此想著。
再想到自家男人,那個假冒六皇子的小僕人也已經成了古妖,她就莫名地對「白王一脈」擁有了些微的親切感。
「現在,他的日子應該也很不好過吧?」
「他一個人在龍下學宮,都習慣了我做的飯菜,現在每天也不知道吃什麼……」
「而且,沒有了我的指示,他會不會露出馬腳,會不會被別人發現他並不是真的天潢貴胄,而是個冒牌貨呢?」
「欸……」
想到此處,小郡主又擔心起來。
剛剛在夢中,她已經知道南北開戰了。
作為她父親的鎮北王在大戰之初就奇襲了雁門關外的南亭城,繼而還擺下八門金鎖陣,擋住了皇朝軍隊。
可似乎就在剛剛,八門金鎖陣已經被破了。
安雪心情複雜。
她看此時依然是深夜,便強忍著心底的這種複雜,而繼續躺下,強迫自己入睡。
起初輾轉難眠,但她強忍著身子不動,與心猿意馬抗爭……
慢慢的……
慢慢的……
她擁有了一絲睡意。
再一會兒,
她就迷迷糊糊的了。
……
忽地,院外似乎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好像是鐵甲禁軍在奔跑。
安雪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聽「轟」的一聲,卧室門被撞開了。
她心跳加速,快速起身,急忙想要翻窗逃跑。
可窗外,早就圍滿了禁軍。
那些禁軍實力強大,三兩下就擒下了她,接著猛地一踢她的腿彎,強迫她跪倒在地。
一名面容模糊的強壯男子旋即到來,對她厲聲道:「安雪,你可知罪?!」
她大聲喊:「我沒有罪!我沒有!」
那強壯男子冷笑一聲,旋即揮揮手……
遠處的巷子里傳來「哐滴哐當」的金屬響聲,一個滿身是血的身影被拖拽著滑了出來,繼而被粗暴地丟到了她面前,滾了兩圈,面容向上地躺著。
安雪看去,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白淵。
此時的白淵遍體鱗傷,身上的錦衣早已破破爛爛,不知是刀子還是鞭子割裂的裸|露皮膚處那叫一個皮開肉綻,血肉外翻,暗紅的血痂到處都是,還有些地方依然在往外滲著血。
「白淵!!白淵!」安雪雙眼紅了,下意識地去喊他的名字。
但是,那男人已經倒地不起,已經奄奄一息,再也無法如平日那般和她鬥嘴,惹她生氣了。
「白淵……你醒醒,你醒醒啊……」小郡主哭喊著。
她一直覺得這「台詞」格外俗套,可事到臨頭,她才覺得這簡簡單單的話語里蘊藏了多少的痛苦和悲傷。
「你醒醒……」
「醒醒……」
而此時,冰冷無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安雪勾結異族,令卑賤之人假冒皇子,其罪當誅!!待抓到那卑賤之人後,押運一處,殺無赦,血肉棄於荒野,任野獸啖食,此事不必再稟!!」
聲音落下……
安雪面如死灰,她緊緊地抱著正仰面倒地的白淵,將臉頰貼在他滿身是血的傷口上,繼而閉上了眼。
隨後,她聽到兩聲利刃出鞘的聲音,還有那帶著冷笑的嘲諷聲。
「假貨就是假貨,飛上枝頭就以為是龍鳳了么?可笑,可笑,哈哈哈!!」
「受死!!」
在大笑聲里,兩道利芒斬落。
……
「呀!!!!」
安雪尖叫著。
旋即大口大口嬌喘起來。
她緩緩睜開眼,這才看清周圍環境……
數秒後,她意識到剛剛的那是夢,心底不禁生出一絲慶幸。
「太好了……只是夢……」
「太好了……」
她說著說著,大滴大滴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過了許久,她感到有些口渴,便擦乾淚水,稍稍掀開棉被。
棉被中,一雙穿著雪白布褲的長腿露了出來,在黑暗裡點地,窸窸窣窣地尋找著絨絨的拖鞋,繼而拖嗒而上,帶動著身子也自立起來。
她坐到廂房的香木桌前,倒了一杯茶,再側頭一看,只見側邊兒銅鏡照出一個青絲披散,未經粉黛、面龐沉浸在的少女。
少女瞳孔里早些時候的冰冷已經融化了,換做了許許多多的擔憂和煩惱。
她煩惱造反的父親,
煩惱大獄中的兄長,
更煩惱在龍下學宮無依無靠的丈夫。
雖未有名,但卻已有實,最初不過逢場作戲,卻逐漸芳心暗許。
她安雪雖是鎮北王的女兒,那人雖只是江南盧家的一個小僕人,可是……都沒有關係了。
她真的很想他,也很擔心他。
而剛剛噩夢裡的情景,更是顯出她心底最深處的擔憂……
也許這一天……會很快到來吧?
一旦那小僕人被人發現身份,剛剛的噩夢就是她的下場。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安雪如驚弓之鳥,嬌軀猛地繃緊,就連脫鞋裡塗抹了花汁的腳指頭都勾了起來。
很快,門外傳來息紅影的聲音:「小郡主,小郡主……」
安雪舒了口氣,但卻還是警惕著問:「什麼事?」
息紅影道:「我怎麼都睡不著,想了許多事……」
安雪打開門,把息紅影迎了進來。
息紅影那張俏臉此時也帶著憂愁,本來給人以輕鬆愉悅微笑的氣質,也多了幾分密布陰雲,平日里不離手的瓜子也沒帶。
兩女面面相覷。
安雪道:「拖累你了。」
息紅影道:「小郡主哪兒的話,你我姐妹,共侍一夫……殿下要了我的身子,將我從教坊司帶出來,又幫我脫離了賤籍,我早就是這家裡的人了。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和郡主與殿下,一同擔當。」
安雪有些發愁的看著她,心底暗道:可是你不知道……殿下根本沒和你發|生|關|系啊……
息紅影道:「我得到消息,說是南北已然開戰,既是如此……我或許可以展示兵道力量,從而參戰,以賺些戰功,幫助殿下,幫助郡主,幫這個家渡過難關。」
安雪愣了愣,奇道:「皇子府封鎖,你哪兒得到的消息?」
息紅影道:「郡主相信紅影便是了……」
她之前得白王一脈「無生公子」的信息,如今自然還是從那裡得的信息。
至於「無生公子」,其不過是七品之中的強者。
安雪深深看了一眼息紅影,忽道:「你不要被人騙了……」
息紅影搖搖頭道:「郡主覺得紅影是一個容易受騙的人么?自我父親死後,紅影一人在教坊司,這許多年,早是見了千人千面,不會被騙。」
安雪沉默了下,問:「你準備怎麼做?」
息紅影道:「天下兵道,遠程兵道最是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