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月華宮。
華妃正在喝綠豆蓮子羹,羹里放了不少糖,可她卻覺得不甜。
這段日子,她更是提心弔膽,睡也睡不好。
因為,她有心事。
那種熟悉的節奏感又來了。
去年也是這樣,總是她一頭勁兒地幫著自家兒子選妃,選著選著兒子痛苦地「離家出走」了。
今年,不知怎麼回事,皇上也是一個勁地關注這個兒子,又是逼他去當北城府尹,又是讓他出使神靈王朝,又是將他軟禁在皇城,現在又是逼他去龍下學宮學習。
兒子就一個,可不要再做傻事。
華妃這段日子也知道兒子在教坊司花天酒地,可她只盼著兒子在發泄過後,便能從低谷中走出,重新振奮起來,這是需要過程的……所以,她一直只是默默看著,沒敢去管。
可現在皇上居然下口諭了。
這不是要逼死淵兒嗎?
華妃來回走著,焦急萬分。
可她也不可能讓皇上收回口諭。
華妃徘徊了幾步,猛地停下,揚聲道:「備車!!本宮要出宮一趟!!」
……
……
兩炷香時間後。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距離教坊司不遠的桃林邊。
桃林是學士殿那位早已雲遊去的大賢所栽,乃是朝花節最佳觀花景點之一。
華妃自然不可能去教坊司,那會鬧笑話。
馬車才停下,一道黑影落在車前,斗笠遮面,開領的脖頸處則隱約著一條血紅蛇頭紋身。
「曹沁見過娘娘。」
華妃道:「曹姑娘不必多禮,六殿下如何了?」
曹沁道:「六殿下醉酒狂歌,日夜廝混在教坊司桃花別院中……最近更是已經快三天三夜沒出桃花別院了。」
顯然,不知什麼緣故,無論是曹沁,還是龍影大將軍都詭異地忽略了昨晚白淵的外出。
華妃聽到彙報,露出擔憂之色,她忽地問道:「桃花別院家的那姑娘是什麼人?」
曹沁道:「桃花花魁息紅影,是息岩山息將軍的女兒……」
「息岩山……」華妃愣了愣,顯然想起了這麼個人,好像是被人給陰的抄了家。
陰他的人是……
唔……
華妃對這些陰詭八卦的事都是門兒清,雖然這些事都沒有什麼把柄,也沒什麼可以翻供的地方,但她就是知道真實情況,也知道是誰幹的。
她想了想頓時想起來了這似乎是靖王和宋家乾的。
原因很簡單,那息岩山在「鬧事的災民難民」和「宋家」的紛爭之間,選擇了幫助前者,然後就被搞了。
宋家是江湖第一大家族,也是第一大勢力,插手黑白兩道,軍中又有百戰閣西方閣閣主,往上亦有修士勢力幫襯……
這等大勢力,也是他能挑釁的?
息岩山就屬於為了一腔心底的孤憤和正氣而獻身的典範。
他獻身也就獻身吧,這被流放後還落得一身罵名,甚至連當年「災情中官員貪污剋扣皇朝下撥錢財的事兒都按在了他身上」,還有各種屎盆子全部往他身上扣。
他只有一張嘴,而搞他的人卻有萬萬千千張,他的聲音頂多傳於百米之外,而搞他的人卻能讓聲音傳於百里千里之外。
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羅織構陷,生造名詞,直扣大帽,就是這麼熟練,這麼簡單。
他是個好人。
也是個可憐人。
華妃忽地問:「曹姑娘,六殿下有沒有和這位息姑娘睡覺?」
她擔心兒子酒後亂來,不小心在息姑娘身體里撒下皇家的血脈。
若真是如此,靖王和宋家要開心地笑死,雖說在他們看來自家兒子肯定是無法和他們打擂台的,可若是能抓著這麼一個把柄,他們還是會很開心的。
曹沁愣了愣,道:「啟稟娘娘,這事……屬下並不知曉……」
華妃道:「曹姑娘,本宮希望你下次能夠去聽一下,這樣才能確認六殿下有沒有和那個女人好。」
曹沁愕然,「娘娘,這不太好吧?若殿下真與那姑娘翻雲覆雨,我在旁邊偷聽,這……這實在是於禮不合……」
華妃道:「有什麼不合的?唔……曹姑娘,你過來。」
曹沁上前。
華妃小聲道:「可能的話,我希望姑娘能夠多收集一些數據。」
曹沁深吸一口氣道:「明白了……屬下會去仔細觀察,進一步確認殿下……」
華妃打斷她的話道:「不只是這樣,你還要去多看多聽,譬如那女人叫|床叫了多久,有沒有真心實意地叫,一夜發生了幾次,這樣……
六殿下才十七歲,還是個孩子,自古以來多少英雄豪傑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本來能夠在風雲匯聚之時金鱗化龍,可就是因為被酒色掏空了身體,而不行了。
身為母親,我必須要照看好六殿下這等未來的英雄豪傑,也必須去理解殿下的審美,如此我才能真正地挑選出適合他的妃子,讓殿下不至於再沉湎於這些。」
華妃覺得本質的問題還是出在去年她挑的三個妃子兒子不喜歡,但她只要在兒子曾經睡過的女人身上著手,通過大數據進行篩選,她就能準備把控兒子的喜好,從而大幅度增強下一次選妃的成功率。
畢竟鎮北王的家的那位,她還是覺得不穩。
因為她覺得鎮北王保不準哪天就突然造反了。
曹沁聽了這古怪的要求,直接陷入了無語狀態。
真不愧是老爺子的女兒。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回到了老爺子身邊。
雖然是很過分,甚至會讓人覺得不齒的要求,但曹沁還是咬了咬牙道:「屬下明白,今後……今後……屬下定會去做。」
華妃道:「皇上的口諭應該已經傳過去了。六殿下反應如何?」
曹沁輕聲道:「看不出來,但殿下似乎正在沐浴更衣,準備去龍下學宮了,顯然殿下現在還沒準備違逆皇上口諭。至於反應……殿下最近喝太多酒了,神情就是醉醺醺的那種……內里似乎藏著許多情緒。」
華妃花容失色:「許多情緒?」
曹沁道:「有悲傷,有憤怒,有失意,有自嘲,有豪放,有緬懷,有獃滯,有滄桑,有……反正很多。」
華妃憂心忡忡,「殿下那麼單純的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多情緒?」
車廂里忽地沉靜下來,緊接著又是一陣兒搗鼓的聲音。
沒多久,車簾掀開,一個英姿颯爽的女俠跳了下來,女俠跳下來後又轉身從車廂里取了一個戴紗斗笠,戴在頭上。
曹沁震驚地看著女俠裝扮的華妃,「娘娘……您這是?」
華妃道:「本宮隨你去龍下學宮,本宮要去見見淵兒的那位老師,本宮勸不了淵兒,只能……」
說著,她又轉身,去車廂里取了個銀票盒子出來。
淵兒可能不懂事,但她這個做娘的一定要把禮數盡到。
「曹姑娘,請帶路吧……」
「可是……娘娘……」
「本宮的身法還是可以的。」華妃頗為自得,她曾在雪夜裡蟄伏在其他妃子門外偷聽八卦,然後踏雪無痕,飄然而去。
曹沁拗不過她,只能恭敬道:「是。」
隨後,青桐御車,消停地停在了約好的位置,而華妃則是隨著曹沁去往了龍下學宮。
而因為曹沁的身份,她是被允許進入學宮的,雖說她身後神秘人戴著面紗,但有曹沁擔保再加上學宮中奇人異士眾多,便也沒那麼嚴。
……
……
片刻後。
華妃在曹沁的帶領下,走入了偏西方向的一個配備著演武教學處的學堂。
學堂中,小眯眼同學天還沒亮就開始來練習武藝了,不過,早來的不止是他,還有肌肉同學。
兩人練法不同,顯然是選擇了不同的刺客方向。
小眯眼同學看到曹沁,眸中寒光一閃,只看裝扮就明白是大佬。
他曾經達到過七品五星大成的境界,自然有點兒眼頭見識。
他準備出列去獻點殷勤。
可是他還沒動,一旁的肌肉同學已經自然而然地走了出去,充滿陽光氣息又帶著禮貌地問道:「請問您兩位是來找老師的嗎?」
小眯眼同學暗暗握拳,可惡啊……
此處學堂雖然暫時只有三人,可他已經把每天的修行當做了「氣運之爭」,他或許就因為今天反應慢了半拍而會丟掉一樁大機緣。
見肌肉同學去了,他便不去了,而是返回,一邊繼續修行,一邊豎著耳朵偷聽著。
曹沁道:「你是玉墨老師的學生吧?」
肌肉同學禮貌道:「是的,我是***。」
曹沁也沒聽清名字,也沒什麼再深究此人名字到底叫什麼的打算,直接道:「那煩請通傳了朱玉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