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妙,實在是妙……沒想到諸葛先生竟然還會犯下這等大錯。」太子起身,來回踱步。
若是能藉此機會讓諸葛先生下去,換個他的人上位,那麼再加上羽衣侯,這正氣閣便等同於是他的了。
可是……
換誰呢?
羽衣侯撣了撣煙桿兒,彈落一些煙灰,笑道:「太子可是在煩惱,垂手而下欲拈子,卻是找不到可過河的小卒啊?」
太子苦笑道:「不怕羽衣侯笑話,若是換做二十年前,孤怎會有如此煩惱……一切無非是世態冷暖罷了。」
羽衣侯道:「我知太子胸中有不平氣,但若是太子能夠放寬眼界,就會發現這過河的小卒,真不難找。」
太子肅然道:「還請羽衣侯指教。」
羽衣侯道:「世間萬物,莫不相生相剋,更何況是人?若是要對付一個人,你只需要給他的仇人一個契機,那麼他的仇人就會成為你的過河小卒,為你效命。」
「哦?」太子怎會不懂這道理,只是說來容易做時難。
羽衣侯拍拍手,大笑道:「田兄,還不出來?」
話音落下……
太子府外,春日蟲豸之鳴皆是悄寂無聲,便是連天地之間的被長風刮動的樹葉聲也消失無蹤。
初起的月色下,一道魔峰般的巨影從遠處的大地一步一步走來,充滿壓迫力的氣場即便是內斂著,卻依然狂掃而出,令得此間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唯獨他,卻還存在著。
田限背著大弓,從遠而至,一瞬而至,落在了廳堂前,卻不半跪,只是行禮道:「田限,見過太子。」
然後又看向羽衣侯道:「趙兄,好久不見了。」
羽衣侯對他笑笑。
太子皺眉凝視著眼前這巨漢,喃喃著「田限」,腦海里則是迅速回憶著有關田限的信息。
田限,諸葛正華的師弟,兩人皆是師從同一修士。
那修士乃是皇朝供奉,無奈大限已至,突破無望,這才將平生所學分傳兩人。
一法傳給了諸葛正華,一法傳給了田限。
而諸葛正華,田限則是三十多年前名震皇都的正氣閣捕頭。
這兩人當初在正氣閣的地位都很高,都是破了不少奇案的存在。
只不過,之後的發展卻令人唏噓。
諸葛正華成了皇帝身邊的第一侍衛,而田限卻不知為何黯然退場,不得重用,繼而辭官遠去,返回了田家。
三十多年前,太子才是二十多歲,對這份曾經的因果自是了結的清清楚楚。
田限之所以不得重用,是因為當時的父皇太重視「出身」了。
布衣出身的完全沒問題。
而田限,卻是田家人。
田家人,是農家的重要組成。
農家,在千年前,曾如此時的儒家一樣,享受著香火,也有著傳承,這顯然是一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龐然大屍。
三十多年前,皇帝很忌諱這些「百家」之人在朝中佔據高位,所以……田限因為這「田家」出身,明明有能力,有資歷,但卻黯然退場,可謂令人扼腕嘆息。
此時,田限重新回來了。
父皇也不再注重「出身」了。
太子大喜,頓時起身,上前迎道:「好啊,田家主,你來的是剛好啊。」
田限行禮道:「當年在皇都,太子還是鮮衣怒馬,田某真是印象猶深。」
太子自嘲地笑道:「可惜一晃三十餘年,卻還是一事無成,如今……反倒是人人可欺了。田家主此番來皇都,不知有何謀劃?」
田限沉聲道:「田某想要取回三十餘年前本該屬於田某的東西……」
太子道:「孤必當助之。」
田限道:「如此……田某願為太子效力。」
一旁的羽衣侯哈哈笑道:「恭喜太子,收得一員大將,有田家主在,這過河的棋子,不就有了么?
金雀山莊案若是推翻了,韓太傅再回到太子身邊,豈不是又能幫太子進行謀划了么?
太子若是奮勇,大義之下,天下英雄,豈會不紛紛來投?」
太子道:「金雀山莊卷宗何在?明日早朝,我當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羽衣侯笑道:「此卷還在本侯處,太子若要,隨時可以。」
說罷,他又長嘆一聲:「若是太子能夠登臨九五,本侯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太子若是無事,便去宮裡多看看娘娘吧。」
「母后……」太子想起皇后。
忽然,他想到母后年已八十,卻除了一頭銀髮之外,再無老嫗的半點特徵。
過去他覺得可能是母后保養得當,但現在仔細一想……母后怕不是也是修士吧?
……
……
夜色漸深。
再熱鬧再喜慶的節日,也會有落幕的時候,就好像鮮花終會凋零,高樓終會倒塌,而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也會變成拄著拐杖的白頭翁。
朝花節終於過去了……
白淵和小郡主也回了北城尹府。
下車前,小郡主告訴白淵今天的事就留在今天,過了今天,就和前天一樣。
白淵懂。
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從星平野歸來後也是這樣,即便並肩作戰過、生死與共過,也不會如何。
這就叫做關係重啟。
明天的小郡主還會冷冰冰的,白淵一樣還是傀儡,她和他的關係,就是這麼簡單而已,不可以改變。
星辰璀璨,照耀人間的長河,長河上的燈火漸熄。
三更天的梆子聲,在黑暗的大街小巷響著。
小郡主睡下了,可能會失眠,因為她今天被勾起了太多心思和回憶。
但還有人沒睡。
白淵借府中寶物吸收了1點氣運後,精力充沛,沒睡。
墨娘也沒睡。
她本就是個夜貓子,今晚更是在等。
先生告訴過她「今晚會給她一個驚喜」,所以下午的時候外面那麼熱鬧她都無動於衷,她一直在等先生,一直在盼著驚喜。
其實,她想要的驚喜很簡單。
先生出現,那就是驚喜,先生在身邊,就已是驚喜,還要其他什麼呢?
哪怕今晚,先生只是帶她出去吃一碗麵條,在湖畔走一走,或是去到那個高處看一看風景,她都覺得很好了。
這些事,平日里或許有做,但做這些事的時候,先生都是在想著其他事。
可今天,墨娘知道……先生做這些事,是為了給她驚喜。
那麼,就夠了。
身為長生樓的大小姐,什麼寶貝沒見過,什麼好吃的沒吃過,她早已不在乎做什麼,而在乎和誰一起做。
做什麼不是驚喜,驚喜的是誰在身邊。
所以,墨娘很有儀式感。
她特意打扮了,不是濃妝,而是恰到好處。
她特意換了衣裳,不是平日里的青花綢衣,而是更艷麗的紅綢白梅的緊身絲袍,絲袍開叉處露出玉藕般的小腿,還有裹著小足的紅色繡花鞋。
她換了寶石發簪,媚而不妖,恰到好處。
她沒帶煙桿兒,而是換了一個小小巴掌大的拎包,包里放了些碎銀子碎金子,以防先生不帶錢。
在水晶鏡前她稍稍轉了轉,真美。
然後,她就開始等。
今晚,她還為先生準備了兩件小小的禮物。
沒多久,白淵出現了。
他帶上了凶無忌給的「午夜黑玉蘭」。
抱著試試的想法,他決定把「午夜黑玉蘭」帶入十二花神廟,看看能不能怎麼樣。
如果能,那就是驚喜,如果不能,那他就親手下水抓鱸魚,然後烤了給墨娘吃,畢竟墨娘真的幫了他很多。
他就不信了,他烤的鱸魚難道沒有那陸老莊主烤的好吃?
白淵出現在平安坊的時候,坊中的人還在忙著活計,平安坊要被打造成一個兇險無比的機關坊,自是日夜趕工……
而白淵來到這裡,所有坊中的人無論在做什麼,在見到他的時候都立刻放下手中活計,恭敬無比地行禮,一言一行,甚至連表情里都是一種崇敬之色。
很快,有人引著白淵來到了墨娘所在的院子里。
然後那人便躬身行禮,繼而退下。
白淵看到今天的墨娘,遠看還沒什麼,走近後……有種莫名的臉紅,墨娘今天換了「戰鬥套裝」,女人味太足了,足到可以燃起一切雄性的荷爾蒙。
墨娘冷媚的神色舒展開了,笑著招手道:「先生,來……」
白淵就去了。
墨娘領著白淵繞過了屏風。
屏風後,一個古色古香的茶几上放著一件摺疊而放的嶄新斗篷,斗篷上壓了一張薄薄的銀色面具。
「先生,妾身自作主張地為你換了新的斗篷,新的面具,如果不嫌棄,先生可以試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