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坊。
此時……
某個西角的小巷。
巷外的地面上倒著幾具七零八落的屍體。
巷內……
七八個勁衣大漢們神色嚴肅異常,背靠著背,圍成一個小圈,緊張地注視著四周,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他們都是掌握了勁力層次的八品高手,便是面對七品武者,也能亂拳打死。
而他們此時面對的不過是刺客……
刺客之所以為刺客,便是因為掌控了諸多的刺殺技巧,而不是正面攻伐能力。
正因如此,勁衣大漢們才有信心與之一戰,畢竟他們是地頭蛇,而這裡又是他們所熟悉的平安坊。
勁衣大漢核心處的一個男子較之周圍之人,明顯更壯實些,四周之人也隱隱以他為首。
他叫何紋,是平安坊的幹部,相貌威猛,背紋一隻猛虎,抓著大開大合的鬼頭刀。
何紋眯著眼,汗水已經從他額角流下,在乾燥的皮膚之間開闢了一道又一道的「汗道」,又匯聚成流,從下巴處滴下。
流淌的汗水多了,便分岔開,又從眼角進入瞳孔里,酸澀的很。
但何紋卻不敢眨眼。
因為,他們正在戰爭中。
雖然只是在這刺客世界戰爭的邊緣。
但……何紋也終於明白了那些強大的刺客意味著什麼了。
刺客……
意味著在黑暗裡,他們的力量能夠發揮到極致,便是一個和他們同等力量的人,甚至超過他們力量的人,也可以被他們秒殺。
越強的刺客,在黑暗環境里越級刺殺的能力越是強大。
否則何必刺殺?
何必叫刺客?
正大光明的交鋒,便是贏了,碾壓了,那也不過是搞笑罷了,是玷污了刺客的名!
「打起精神,他就在附……」何紋發出警示。
但話還未說完,一陣陰風驟地從黑暗裡生出,颳起。
深巷裡,一道黑鷹般的鬼影「嗖」地一聲從高處竄來,大漢們視線下意識地隨之而動,盯著那鬼影。
但鬼影速度卻極快,如一條拖著黑色長尾的幽靈在圍繞著這小隊快速旋轉,煞氣逸散,令人窒息。
大漢們想出手,卻尋不到機會,涔涔冷汗從額間滾落。
他們如是被一頭餓狼巡視著的羊圈中的羊,在死亡面前,全身僵硬且繃緊,精神高度集中,心裡揣度著這隻餓狼究竟會撲向那隻羊。
終於,一個大漢受不了這壓力,瞅准一個似是而非的時機,抓著大刀暴喝一聲,往那幽靈斬去。
何紋大吃一驚,忙喊道:「三狗子!別莽!!」
但名為三狗子的大漢已經莽了,他這一斬,使得整個圓陣頓時露出了破綻。
那詭影似是發出一聲輕輕的嘲笑,然後身形驟頓,化作一道死亡的電光往那破綻刺去。
何紋好歹是幹部,他心思也多些,反應也快些,見到那詭影的出手,他往前一步,刀卷狂風,暗藏勁力,從側邊往那詭影攔腰斬去!
然而……
下一剎那,何紋瞳孔緊縮,如墜冰窟,因為那詭影便是連這一刺也是虛招。
實招對虛招,就好像是老實人被渣女降維打擊,你以為會實碰實,結果對方卻在玩虛的,所以只能落得個任由宰割的地步,甚至還會被嘲笑。
噠……
地面一聲輕響。
那詭影身形再度飛速折返,在黑暗的深巷裡完成了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極快繞轉,恍如伺機而動的毒蛇終於尋到了機會,而張開了腥味十足的蛇口,露出了獠牙。
刺客的獠牙,就是劍。
劍尖於月光下閃爍,化作一點寒芒,
帶著危險的殺意,電射向何紋的脖子。
此時,何紋的刀還在砍下。
這極快的速度甚至讓他連完成側頭這個動作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來得及眼珠子轉了轉,看向側邊……
看向那點寒芒在他瞳孔里由遠而近。
「吾命休矣……」
何紋痛苦地閉上眼。
滴答……
滴答……
時間轉瞬過了兩秒。
兩秒後,卻無事發生。
何紋只聽一聲慘叫,旋即是一聲長劍哐當落地的聲音。
他急忙張開眼。
只見一個戴著殘月面具的瘦削男子正匍匐在地,全身顫抖,左手捂著右手手腕,而潺潺的血正從他手腕處流淌而出。
殘月面具,是懸空坊刺客的標誌。
這就是剛剛貓戲老鼠般追殺他們的刺客。
那麼……
何紋微微抬頭,只見那瘦削男子正跪在一道身影前。
他下意識地看向那身影。
「無……無名!!」何紋呆住了,緊接著下意識地趕緊又補了個「先生」的敬稱。
「無名先生……」
何紋不知說什麼好。
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側頭看向周圍包括三狗子在內的壯漢們,想要尋找到答案,至少他想知道剛剛無名先生是怎麼出現,怎麼擊敗這刺客的。
但是……
他在一種壯漢們眸子里只看到了震驚、迷惑、不解,卻無有其他情緒。
「無……名……先生?」跪倒在地的刺客捂著手,他手筋被斬,自是功力被廢,但他心底也沒什麼怨恨,技不如人,有何怨何?
只是,為何他從未聽過無名先生的名號?
他仰頭,看著那月光下的身影。
灰色斗篷,銅面,靜如止水。
高冷,孤獨,神秘,帶著一種和周圍世界格格不入的氣度。
「無名先生,可否為我解惑?」刺客不顧疼痛,跪倒在地問。
白淵問:「你們有多少人進攻平安坊,最強者是誰?」
刺客猶豫了下。
何紋瞅著這狀況,上去一巴掌就拍在刺客後腦勺上,怒斥道:「娘的!沒聽無名先生問你話嗎?快說!」
此時,這位平安坊的幹部至少知道了一點。
那就是墨娘沒有錯,這位無名先生真的是強的離譜。
他沒看到出手因為他閉著眼,但周圍的壯漢也沒有看到如何出手,那就有些厲害了,而連著刺客也沒弄懂如何被擊敗的,那就離譜了。
他忽地想起之前屠六子吼著的話「無名先生,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是一名蓋世的劍客」。
當時,他和其他幹部們哈哈大笑,不以為然,雖然嘴裡不說,但心底卻都明鏡似的,知道那位二幫主把對父親的感情轉移到了這無名先生身上,所以才如此地在乎。
甚至,他們心底也對墨娘頗有微詞,覺得大幫主不該收留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昨晚,平安賭坊會議上,他看到這無名先生默默到來,又默默離去,走前面對幫主的「你會不會來」又回了句「會」,結果今天卻遲遲沒出現,他心底還在暗中嘲笑,只覺這位無名虛有其表,而幫主顯然被他騙。
可結果這一轉眼,這位先生就出現了,而且還是以一種強橫的方式登場,並直接救了他的命。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何紋是粗人,自然懂得知恩圖報,所以一下子就歸心了。
「快說!」
他抓著刀,準備上前用刑逼供。
畢竟,這種粗活兒不該由無名先生來做。
刺客被他踹了兩腳,卻依然傲著身看向白淵。
白淵搖搖頭,轉身,出劍。
然後,劍突兀地出現在了那刺客的脖子上。
沒有任何痕迹,沒有任何軌跡,沒有任何徵兆。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出劍,因為根本沒有「出」這個動作。
當你看到的劍的時候,劍已經在它該在的位置上了。
這是什麼樣的技巧?
又是什麼樣的力量?
這是魔術?
還是神技?
刺客看著脖子上的劍,愣了下,旋即全身戰慄而顫抖,瞳孔里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光芒,
如同信徒看到了神明,
如同井底之蛙第一次出現在井外,仰望著那浩瀚波瀾的星河,而激動萬分。
他心底已沒有半點不服。
顯然,這是一個刺客技巧高超到了極致的人。
敗在這樣的刺客手上,沒有任何怨言。
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榮耀感。
刺客看著近在咫尺的劍鋒,猛地一扭脖子,想要自我了斷,畢竟他是不可能透露懸空坊入侵底細的。
但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劍又魔法般地消失了。
刺客瞳孔里的光消失了,他順著剛剛扭身的慣性撲倒在地。
何紋抬頭看了一眼白淵。
白淵點點頭。
何紋上前一巴掌拍暈了那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