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千手觀音

半個月匆匆過去,這一日正是臘八,按照宮中規矩皇帝和皇后將大宴群臣,所有三品以上官員及女眷均要入宮領宴。李未央步入大廳之時,裴後已然被太子的妃妾包圍,裴後面上難得露出笑容,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王子衿走了過來,她的身上穿著一襲淺藍色挑絲雙窠雲雁的衣裙,更襯的嫵媚嬌艷、不可逼視。她與李未央並肩而立,微微一笑道:「嘉兒,你在看什麼?」

李未央向著大殿之上輕輕投去一眼,王子衿一眼望去,只見太子妃和盧側妃等人都圍著裴後不知在說什麼。王子衿自然明白李未央的意思,她淡淡地道:「聽說太子殿下最近專寵一位宮外的美人,甚至為了她長久不回太子府,此事已是眾人皆知,太子妃他們自然按捺不住。不過,竟然能夠讓太子連皇室尊嚴都顧不上,絲毫也不顧忌這些身份高貴的妻妾們,可見那個女子一定是有傾國傾城之貌了。」

李未央笑了笑,冷蓮的確是貌美如仙,但是她真正迷住太子的地方卻不在於此。太子的心中始終有一根刺,那就是裴後對他一直不冷不熱,根本不像一個慈愛的母親,這固然是裴後天性所至,而另一方面太子的自卑心也很旺盛。冷蓮知情識趣,溫柔婉轉,更是非常了解太子的心情,當然會百般開解、萬般柔情,如一朵解語花將太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太子還有點戀母情結作祟以及對裴後威嚴的一絲挑釁之意,所以才造就了冷蓮如今的地位……這其中的心思,不可謂不複雜,若是換了任何人都難以輕易相信。李未央並不多加解釋,她只是微笑道:「能夠取得太子的鐘愛,這名女子自然是絕色天仙了。」

王子衿見她不肯多說,也不強求,目光直視那邊的熱鬧:「那些女人如今都坐不住了,不光是她們,恐怕連裴後都坐不住了!」若非如此,向來對太子妃嬪並不關心的裴後,怎麼會突然這麼和顏悅色?

果然,就聽見裴後看著張側妃笑道:「你這孩子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吧?」

張側妃受寵若驚,連忙道:「是,母后。」

而其他的那些妃子瞧見裴後難得對一個人和顏悅色,不由又羨又妒,眼中險些冒出火來。太子妃忍著妒意微笑道:「正是,臣媳一直叫她小心謹慎,千萬好好保胎,為太子早日再生一個兒子出來。」她說到這裡,旁邊的盧側妃不由大怒,自己剛剛生了個兒子,現在這個張側妃就要來和自己爭寵,果真好生氣人!但她臉上卻不表露出來,只淡淡笑道:「太子妃說的是,素日里就瞧見您對張側妃非常關照,以至連太子都忽略了呢!」

太子妃被她這一噎,不由又羞又氣,臉兒漲得通紅,在場的其他幾個妃子卻低著頭,不由訕笑。太子妃性情悍妒,上一回為了冷蓮的事情鬧得眾人皆知。太子如今已經是絲毫也不肯進她房裡了,難得回太子府一趟,最多也不過就是瞧瞧懷孕的張側妃和盧側妃生下的那個兒子,其他人伸長了脖子也見不到太子一面。

太子妃不知道裝了幾回病,可惜都換不回丈夫的心,如今盧側妃冷朝暗諷,分明就是在說太子妃失寵的事,她又會怎麼甘心?

裴後冷眼旁觀,見自己不過是對她們和顏悅色,這些人就蹬鼻子上臉,弄得劍拔弩張、場面難看,不由冷笑一聲。若非為了安撫人心,做出一派和睦假象,她又何必在這裡跟她們虛以委蛇?這些女子一個比一個蠢,她壓根就不放在眼中,好在出身都還有點用。她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娶妻當娶賢,要做得一個賢妻,不該管的就不要管了,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分寸,懂得有禮、有節、有度。我知道最近到處都有一些不好的傳言,我也不細究。只在這裡對你們說,你們既然是嫁入了皇室,就該懂得規矩,好好地守住自己的夫君,其他的事情不必過問。不管太子如何作為,你們都要盡好自己的責任,懂得如何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不要只想著爭風吃醋、互相爭鬥。不過,若是太子有什麼疏忽之處,你們也不能放任自流,該勸的還是要勸。如今太子這樣荒唐,你們這一些人也都放任不管,豈不是要貽笑大方嗎?」

太子妃一時無語,顧不得眾目睽睽便紅了眼眶:「母后,兒媳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平日里我也一向是這麼做的,只是我素來愚鈍,不討太子歡心,一時惹怒了他,才鬧出上一回的事來。如今,他已然是不肯回府來了!也都怪我的不是,連累了眾位妹妹都一同受冷眼。」

盧側妃一尋思,這話不對啊,趕緊道:「這不能怪太子妃的,我們也都沒本事,拴不住太子的心……」

裴後看了看她們神色各異的面孔,笑道:「外頭那些野花、野草,不過是一時風流罷了,無論如何也上不得檯面。有我在一天,你還怕才子妃的位置不保嗎?你們也是一樣,好好輔佐太子,不要讓他再做出一些糊塗的事。」

幾個側妃面面相覷,卻都齊聲應道:「是,母后。」

她們這邊低聲說話,旁人聽不清楚,只瞧見場面言笑晏晏、一派和樂,不由心中便暗自奇怪。早有人私下議論道:「不是說太子殿下不是裴後娘娘的親生兒子嗎?瞧見娘娘如此和顏悅色,倒是不像啊!」

立刻便有人道:「你哪裡知道?娘娘平日從來不肯輕易與人談笑,這些太子妃妾那裡能見得到她?如今她卻突然表現得這麼親切和藹,可見根本就是要做給別人看的!」

人們竊竊私語著,有人相信有人懷疑,太子將這些聲音或多或少地收於耳內,面色不由變得更加惱怒。此刻,他已然相信裴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不但如此她還忌憚自己、防著自己,寧願重用一個寵臣處處壓自己一頭,這怎麼能不讓他懷恨在心?

正在太子胡思亂想著,前面寬闊的廣場上已然有百戲上來表演。阿麗公主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百戲,不由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十幾面大鼓被人抬了出來,鼓聲咚咚地響起,數十名大漢身上腰間鮮紅的汗巾一路舞過,氣氛極為熱烈。專業的馴獸師從廣場兩邊各引著兩隻兇猛的老虎進入場中,讓它們跳過火圈為眾人表演雜技後才退場。又過了一會兒,數名藝人表演者爬竿、翻筋斗,都是技藝高超、手段厲害,阿麗公主正看得如痴如醉,忽然聽見「轟」的一聲,廣場一角頓時煙火四起,她不由嚇了一跳,趕緊抓住李未央的手臂。

李未央輕輕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沒事,不過是表演罷了。」果然就見到,一排排的藍衣女子從廣場右側走了出來,高高舉著一隻火炬,瞬息之間口吐火焰,火炬頓時熊熊燃燒起來,她們便一邊表演一邊跳舞。

阿麗公主瞧見這一群人居然真的噴出火來,又不斷地做出各種怪異的表演,煞是有趣,不由看得興高采烈,渾然忘了剛才的害怕,接下來,還有各色的馬戲、飛行戲、面具舞等等,場面十分熱鬧。不要說阿麗公主看得入迷,便是其他的大臣也不禁放開了往日的矜持,開懷大笑。

酒過三巡,皇帝才出場。眾人看見陛下來了,連忙站起身,三呼萬歲。

李未央遠遠瞧見皇帝雖然身形並無異樣,可是眼下卻是隱隱發青,眉心那道紅痕更深了。這說明皇帝的頭痛症並沒有完全痊癒,但今日這樣的宴會若是不出席又會給眾人造成他病情加重的印象……這是勉為其難了。李未央正想的出神,阿麗公主笑道:「嘉兒,今天皇帝可遲到了!」

李未央一怔,才淡淡地道:「陛下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咱們只有迎駕的分,哪能責怪陛下呢!」

阿麗公主吐了吐舌頭,卻是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這麼多人就等著皇帝一個人,他也太霸道了。

只聽見皇帝朗聲笑道:「好,諸位平身吧!」

所有人這才站了起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太監吩咐就座,他們才敢坐下。

皇帝就坐在裴後的身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今日的臘八宴會可真是辛苦你了。」

裴後微笑,笑容端莊、雍容,聲音卻是平淡:「陛下說的哪裡話,這一切都是臣妾應當盡的本份,更何況還有郭惠妃、陳貴妃她們幫襯著,無論如何也累不到哪裡去的。倒是陛下身體剛剛痊癒就出來吹風了,臣妾真是擔心的很。」

聽到裴後這樣說,皇帝的笑容微微收斂了,冷哼一聲道:「朕沒事,朕的身體可好得很,不勞皇后操心。」

裴後唇角彎起一個淺淡的弧度,顯然不將對方的話放在眼中,她是最清楚皇帝病情的人,也知道他沒有自己口中所說得那麼輕鬆。

皇帝臉上掛著笑意,袖子下卻緊緊地握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脊背綳得筆直,可見他的頭痛症依舊很厲害。將一切看在眼中,郭惠妃不由有些焦慮。若說在后妃之中有誰真正關心皇帝的健康,她算是一個。雖然對皇帝沒有多少愛意,但夫妻多年,他畢竟是元英的父親,不論如何她不希望看見他有什麼損傷,再者皇帝若是倒下只會稱了裴後的心,於他們害處極大。想到這裡,她不由柔聲道:「陛下,宴會每年都差不多,沒什麼特別的。明日就要上早朝,您病了這麼久想必積不少摺子,若是著急……不妨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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