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引蛇出洞

天氣逐漸入秋了,這一日寒風颳得正緊,還沒有到傍晚就已經是陰沉沉一片,根本就看不到一抹亮色。書房之內,裴弼披著衣裳坐在書桌之前,桌子上堆著的滿滿都是各地送上來的密報,無一例外內容都是報憂。先是有人襲擊了裴家專門運鹽的船隊,殺死了護衛,搶了二十船漕糧。再接著,是向來與裴家同氣連枝的雲州第一豪門蘇氏特地寫了一封信來,說是之前請裴氏幫他兒子在朝中謀的一個職務出了問題,竟然連累得蘇家當家人也一同因買官一事被關入了監牢,特地寫信來求救的。

簡直像是有人故意在和裴家作對!裴弼越看心頭越是煩躁不堪,隨手抓過一份已經瀏覽過的書信正要寫回信,突然覺得身體一陣疼痛,心中不免一驚,老毛病又發作了。他的病總是如此,每次到了初秋的時候全身就會痛得天昏地暗,咳嗽吐血,隨後便是發高燒,一發就是四五天,非得卧床靜養不可。此時天氣一冷,便給他一個信號,他的病又要犯了。他放下筆,隱約摸了摸額頭,覺得有些發燙,不由嘆了一口氣,正想找人去請大夫,卻看見護衛快步走了進來:「奴才叩見大少爺。」

他一見對方,便皺眉道:「怎麼回事?」

「回稟大少爺,小姐在門外鬧著要進來。」

裴弼皺起了眉頭:「寶兒?她來了多久了?」

「稟少爺,小姐來了已經有半個時辰了,不管奴才怎麼說,她堅持不肯走。」

「算了,讓她進來吧。」裴弼一邊說著,鼻子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心中暗忖道這丫頭最近鬧得越發厲害,若非看在她是自己親妹妹的份上,絕不能再這麼縱容她!還正在想著,卻見到裴寶兒一陣風似的從門外颳了進來,那一身艷麗的衣裙,襯著此刻濃墨的夜色,竟是觸目驚心。

裴弼瞅著她,心頭煩躁,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壓抑住這個念頭,盡量面帶笑容,語調親切道:「小妹,這時候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裴寶兒就在下首的一個椅子上坐了下來,臉上是憂心忡忡的神情:「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嗎?」

裴弼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早就已經是這樣了,你不妨說說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裴寶兒心道這大哥總算還是關心自己,念及手足之情——她突然一陣激動,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回答:「大哥,你說過要給二哥他們報仇的!」

裴弼皺起了眉頭道:「這件事情我沒有忘記,你不必三番四次的來提醒。」更何況他很清楚,在裴寶兒心中只怕她的私仇還要更大些。

裴寶兒心中十分著急,眉眼焦慮道:「上一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惜那納蘭雪功虧一簣,否則,一定能將郭家置諸死地!這樣一個大好機會一旦錯過,再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咱們哪裡能等得起!」

裴弼盯著裴寶兒那一張艷麗的容貌,心道美則美矣卻是被捧得過高了,過於沉不住氣,就這半個月來已不知道為此事糾纏了多久,他壓住不耐煩,輕聲道:「這件事情我和姑母自然會商量的,你不必憂心忡忡,顧好自己就行了。」

裴寶兒卻是面色一變,勃然怒道:「你們每一次都是這樣打發我!可是最後卻都什麼也不做!今天我又進宮去了,可是姑母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見我,還命那些宮女太監將我趕了出來!如今達官貴人家的小姐都不肯與我往來,那些下賤的奴才也有樣學樣在我面前趾高氣揚,大哥你是沒有瞧見,我這日子過得有多難受!」

裴弼看了裴寶兒一眼,轉開了目光,卻是一言不發。

裴寶兒眼珠子一轉,又繼續道:「大哥,現在就有一個出氣的大好機會。」

裴弼一愣,隨即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裴寶兒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潔白的面上掠過格外的陰狠,壓低聲音道:「我聽聞那李未央要帶著她的傻弟弟去慈濟寺上香,這不是一個大好機會嗎?」

裴弼心頭一動,卻又很快平靜下來道:「哦?這個消息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裴寶兒冷笑一聲:「慈濟寺向來受咱們的香火供奉,一年前我還特地捐錢,替那些和尚重塑了菩薩金身,所以這消息我是吃得準的!這一回,李未央是因為她那個弟弟心智不全,一直憂心忡忡,所以才要到佛前去祭拜,為那個傻子祈福。」在裴寶兒眼中,李未央一直不讓李敏之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定然是為了掩飾這小子傻裡傻氣的事實。

裴弼聽在耳中,心頭掠過一絲異樣,不免道:「那你說這是一個好機會,又是什麼意思?」

裴寶兒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怎麼也跟著犯傻了?!往日里這李未央總是躲在郭府,我們縱然想動手,也沒有辦法尋找合適的機會。可是這一回她是自己離開了郭府,慈濟寺——那可是在城外,這一來一回就是一天的功夫,中途出了什麼事,誰能保證?!大哥,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一旦錯過,可就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時機了!」

裴弼眉頭緊緊蹙了起來:「你是想要我派人在路上動手嗎?你當郭家的護衛都是吃素的不成,若是這麼容易就讓你得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見裴寶兒冷冷一笑道:「郭家自然是守衛森嚴,但也架不住咱們精心準備,只要大哥你有心,我有這個自信可以讓她有去無回!」她說到「有去無回」四個字的時候,卻是咬牙切齒的模樣,顯然將李未央恨到了極處。

聽到她這樣說,裴弼卻是並沒有心動,他太清楚李未央的狡詐,一不小心就會踏入對方的陷阱,因此他只是冷然一笑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將此事想得太過容易。」

裴寶兒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美目中流出一絲厲色:「大哥,我說了這麼多話,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只要你借著這個機會除掉了李未央,咱們的心腹大患也就沒了,兄長們的仇也跟著一起報了,這有什麼不好?像你這樣瞻前顧後猶猶豫豫,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再想殺她,可就太不容易了!」

裴弼卻是一言不發,面容也恢複了平靜,顯然是不為所動。

裴寶兒一下子走到他的書桌之前,抑制不住惱恨大聲地道:「大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裴弼目光落在了裴寶兒美麗的面容之上,卻是隱隱露出了一絲輕蔑:「家中諸事自然有我做主,你一個女兒家,還是好好在綉樓裡面,靜思己過為好!」

裴寶兒簡直惱怒到了極點,她咬牙道:「靜思己過?為什麼你和父親都是這樣說,我又有什麼過錯!從頭到尾都是那李未央陷害我,若不是她,我豈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可知道,現在我連裴家的門都一步不能出,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們只會叫我忍忍忍,等等等!究竟要忍到什麼時候,等到什麼時候!我不能再忍了!」

裴弼卻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陰冷地逼視著裴寶兒道:「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這樣與我說話?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裴寶兒畢竟色厲內荏,她和二哥裴徽任性慣了,卻從不敢對大哥無禮,如今被裴弼少有的疾言厲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聲音也一下子軟了下來,哀求:「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為裴家著想,希望你不要放過這麼好的時機……」

裴弼卻是十分厭煩:「好了,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不必再提,你走吧。」

裴寶兒聽到他這樣說,知道此事是沒戲了,不由憤恨地跺了跺腳,無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等到裴寶兒從書房之中走了出去,裴弼卻是死死盯著桌上明暗不定的燭火,他總覺得如今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李未央這個女人太過姦猾,一個不小心就容易上她的當,所以他情願按兵不動,再覓良機。他又坐回了椅子上,長嘆一聲,想到自己苦心謀劃的一切在對方的攻勢下無所遁形,不由陷入了沉寂。

而剛剛從書房裡走出來的裴寶兒卻是怒氣沖沖,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猛地一揮手就拉倒了紅木的琺琅架,幾乎將上頭所有的古董玉器都給砸了,她身邊的婢女看在眼中,嚇得戰戰兢兢,一個個面無人色。

最終,她的心腹婢女珍兒走上前去,柔聲道:「小姐,您何必如此生氣,是不是大公子他……」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裴寶兒已經厲聲道:「都是膽小鬼,居然連殺人都不敢,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太可惜了!」

珍兒看了裴寶兒一眼,猶豫道:「小姐,您的意思是……」

裴寶兒咬牙切齒,那一張美麗的面孔之上,難得顯露出猙獰之色:「他不動手,難道我就不能動手嗎?」

珍兒大驚失色道:「小姐,您可不要打錯了主意,最近大少爺盯咱們盯得很緊,若是您輕舉妄動,恐怕少爺他……」

裴寶兒沒有讓她說完,只是冷哼一聲道:「不能動用裴家的力量,咱們自然可以找一些江湖草莽,大都之中收錢辦事的人,難道還找不到嗎?」

珍兒更加猶豫:「可是小姐,那郭家的護衛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李未央的身邊還有一個趙月,您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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