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螻蟻必死

大都太子府書房,茶水已經上了很久,上好的碧螺春,只不過此時太子並沒有心情品茗,反倒任由茶中的熱氣一點點的沒了,眼睛還是筆直地盯著那浮浮沉沉的茶葉,神色陰晴不定。

裴弼跪在一旁,只是垂著頭,不言不語。太子冷哼了一聲,重重的將茶蓋落在了茶碗上,往日里他和裴弼兄弟相稱,關係走得極近,可是此刻竟然也掩飾不住臉上的怒意,不管裴家是多麼的顯赫,但終有一條,裴家的興盛將來還要系在太子的手裡。所以,他和裴弼感情再好,一旦遇上大事,太子也是主子,裴家還是奴才。

太子冷聲道:「瞧你辦的好差事,連累我在母后跟前也沒了臉面!那趙宗父子可真是蠢東西,百般授意計畫,卻還是毀在了他們的手裡!你不是說過,一切盡在掌握嗎?怎麼硬生生的讓這趙祥和闖下了潑天的大禍,還是眾目睽睽之下,到底是怎麼辦的事!」

裴弼聲音十分的恭敬,他壓低眉眼,低聲道:「回稟太子,那趙祥和原本是在我掌握之中,可是此人愚鈍不堪,過於自信,才會上了李未央的當,誤以為那郭家的五公子果真帶了不利於他們趙家的證據進宮要告御狀。一旦牽連到了趙家的利益,縱然是我再三告誡,他也不肯相信,只以為我們是誠心看他的笑話。大宴之上,我早已著人看住了他,可是派去的人卻被人故意阻撓,如今瞧來早已是一場圈套。從那郭導出京開始到他回來,以至那一封報來的密信,李未央心計終究不淺!」

太子聞言並不曾減緩了怒氣,聲音更加冰冷:「虧母后還那麼讚賞你,說你是第一等的謀士,眼前卻被一個女子耍得團團轉!」在太子的眼裡,李未央不過是一個閨中的女子,可正是這個女子,心思狡詐不說,還接連毀了他好幾樁大事,怎麼不叫他心口鬱卒!他忍住氣,沉聲道:「從她剛回郭家開始,就不斷的惹事,總是跟裴家對著干不說,眼下居然又鬧到我身上來,真把我當成軟柿子捏了!」

原本今天是中秋佳節,按照慣例皇帝會給各位皇子和朝中大臣不少的賞賜。可是鬧了這麼一出,各家都是噤若寒蟬,就連太子也沒了臉面,尤其是皇帝臨走之前看太子的眼神,他每次回想起來總覺得冷颼颼的,心中不禁更加不安。事實上自從戶部事發之後,他雖然沒有受到皇帝的責罰,可是也能感覺到皇帝對自己總是格外冷淡,所以也就越發膽戰心驚。

好容易最近這件事終於平息下來,太子也能夠騰出手來收拾郭家,卻沒想到反過來為對方所鉗制。趙宗該死,趙祥和也不是什麼聰明人,可偏偏不該是這時候死!現在所有人都懷疑這件事情和裴家有關係,裴家下了水,太子的手上又怎麼能幹凈?太子早已開始協理政務,但是聖意難測,若是郭家再這樣與他對著干,怕是他的儲君之位可就又不穩當了。

裴弼原先設計了這一出局,借著納蘭雪的手,可以將郭衍收拾掉,還能夠藉由謀逆一事將郭家整個端了,到時候李未央自然也會跟著倒霉,可是沒有想到頃刻之間整個局勢都變了。

裴弼最是知道李未央有手段的,心中想到她必然還有後招,不由便有了三分警惕,提醒太子道:「殿下,這李未央心思叵測,最擅長陰謀狡詐之術,依我看最近這一段時日,殿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太子原本快要平息的怒火被一句話撩起來,惱怒到了極點:「你和母后一樣,就會勸我隱忍!安國的仇還沒報,眼看著郭家在朝中又混得風生水起,難道你就讓我這麼眼睜睜看著,總有一天倒叫他們扶了元英登基,我這太子連性命都要沒了,到時候我看你裴家又會如何!」

裴弼瞧了太子一眼,面色一變道:「是我一時失言,請太子息怒!」事實上這位太子多年來深受裴後教導,可謂是文武雙全,機智沉穩,從各方面看都是繼承大統的完美人選。可惜最近他被李未央逼得很沒耐心,在順風順水的時候隱藏的一切缺點也都表現了出來……裴弼沉默半響,才微微皺眉道:「殿下,不管我們如何動作,若是不能動搖陛下對郭家的聖眷,終究是沒辦法拿他們如何的。」

太子一怔,目光瞬間變得幽冷:「你的意思是陛下一直在護著郭家嗎?」

裴弼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陰沉:「從今日宴會之上陛下的舉動看來,的確說明了這一點。他要留著郭家藉以牽制裴氏,哪怕我們栽了一個謀逆的罪名到郭家人的頭上,陛下也不會輕易相信。瞧他這一回對郭家人寵幸萬分,否則也不會在月初就恢複了郭衍的將軍之位,又賜給郭家不少的禮物。這郭衍不聲不響掛印而去,御史紛紛彈劾,齊國公進宮請罪,皇帝非但不怪罪,還覺得郭家受了很大的委屈,又是一番賞賜下去……不過,殿下也不必憂心,郭家如此樹大招風,實在讓人厭棄,咱們不妨偃旗息鼓,且看別人收拾他們。」

太子聽了這一句話,還有幾分不解,可是見裴弼一雙眸子閃過陰沉之色,面上又是十分狠辣,太子腦海中一道閃電猛地划過,突然驚醒,抑鬱一掃而空,不由拍案笑道:「對對!裴弼,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沒錯,郭家聲勢越大,卻是烈火烹油,如今他和陳家已然決裂,又這麼高調公然對付趙家,偏偏陛下還作出維護之態,已然逼著郭家犯了眾怒。這麼多世家都不是吃乾飯的,他們要做肱骨之臣,自然會有人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裴弼看到太子笑到這般得意,便清楚知道太子是動了渾水摸魚的意思。

良久,太子冷靜下來,臉上換了舒緩的笑意,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咱們不該在郭家聖眷正濃的時候上去自討沒趣,應該好好合計合計,怎麼才能讓有心人對郭家起意,代替我們動手!」

裴弼躬身應了一句,隨即從太子書房內退了出來,走到台階之上。一接觸到夜間深冷的空氣,裴弼重重咳嗽了兩聲,強行壓住胸口那鐵腥之氣,冷笑了一聲道:「李未央,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你且慢慢等著瞧吧。」聖眷,什麼是聖眷,最靠不住的,就是這位陛下,明面上的庇護,未嘗不是有心送你們郭家入死地。他一邊冷笑著,一邊快速地下了台階,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日之後,郭惠妃突然下了一張帖子,邀請李未央入宮去品茶。事實上,惠妃娘娘自從回宮之後,已經有許久不曾做過如此的邀請了。而且這一回,不是請郭夫人,是點名指了李未央入宮,必定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與她說。李未央知道此事後,便立刻稟報郭夫人,郭夫人替她細心打點一番,仔仔細細,安排得妥帖,隨即安排人手跟著李未央入宮。

李未央在郭惠妃的門前,遇見靜王元英迎面而來。他們站在彼此唯一道路兩端,避無可避。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站在原地看著元英快步向她走來。

「嘉兒。」元英聲音十分的和緩,就如同他人一樣,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不愧為朝中著名的笑面賢王。只是李未央聽來,他春風得意的眉眼之間,卻暗暗藏了一絲抑鬱之氣。事實上如今太子權勢雖盛,可卻也拿靜王元英無可奈何,雖然齊國公不肯公然支持他,可郭家的存在本身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倚仗。再加上他長袖善舞,善於籠絡人心,私底下很是拉攏了一批臣子,也有很多忠於他的幕僚。如今的靜王元英,應該是野心勃勃想要和太子一爭長短的,那麼,他的這份抑鬱之氣又是從何而來?

李未央不動聲色,側身行了半禮。

元英看著李未央,眼神里有一分恍惚,這個女子本該是他的未婚妻,若是沒有旭王元烈,郭嘉自然就該是他的,他心中的不甘漸漸的湧上眼底,可惜元烈卻是存在的。正因為這麼一個人,不光是郭嘉婉拒,就連其他的人也不再幫著他。

而近日裡,元英又發現皇帝看著元烈的神情總是十分的複雜,那冷厲之中有一抹他從來也不敢奢望的慈愛,心頭不禁對元烈更加憤恨,一直是這樣,明明應該是屬於他的,元烈偏偏要來搶,郭嘉如此,父皇如此!總有一天,他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元英笑容如同春風,可是他的眼底卻出現了一道光芒,勢在必得,雖然閃得很快,可是李未央是何等敏銳之人,她立刻就發覺了元英神情的不自然。她不禁搖頭嘆息,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是想要名利雙收。江山,美人,什麼都想要,可是卻不知道捨得捨得,先舍而後得,有所舍,才能有所得,可是每一個人,都會忘記這一點。自己該說的已經說了,對於靜王元英的行為,李未央沒有辦法控制,她早已經知道這世上什麼都能控制,偏偏人心,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得的。靜王的打算其實很簡單,打算在爭得地位之後,再來迎娶她,可惜李未央此生是絕對不會再入宮的,所以她面上只是客套的笑容,壓根就不在意靜王所思所想。

元英知道眼前這個人目前是舅父舅母的心頭寶,是他很需要的人,必須拉攏,而不是讓她對自己產生警惕之心,所以他微笑道:「今日是母妃召你進宮的嗎?」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是,惠妃娘娘說是召我來閑話家常。」元英聞言,眸光中銳芒再現,也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就側身繞過。

兩人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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