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佛珠奧秘

一座華麗的大宅子前,三扇黑漆大門油光閃亮,十來個龜奴油頭鮮衣、低頭哈腰,招呼著來往的客人。外面只見到低矮的粉牆裡面楊柳依依、山石累累,一間間門楣裝飾得流光溢彩的小屋子裡,傳來陣陣絲竹之聲。這樣的彩樓繡閣,便是越西最高級的青樓——清吟小班。剛開始那些被鴇母買來的女子,養到十一二歲,便請琴師教唱戲,一直教導到能夠單獨唱為止。後來,不只是唱戲,漸漸發展到琴棋書畫樣樣在行,有的女子甚至成為風靡一時的名妓,風頭遠遠賽過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若說起青樓的豪華程度和女子的才藝素質,清吟小班在越西的青樓之中可以說得上是首位,當然,這些被精心培養過的女孩子們,自然價格也是高昂的。

深夜,薛貴哼哼唧唧地從清吟小班裡頭出來,他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身邊帶著四個護衛,其中一人提著一盞燈籠。他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著,一邊唱著荒誕不經的戲曲兒。就在此刻,他眼前有個黑影子一晃,薛貴嚇了一跳道:「有人!快!去看看!」

立刻便有兩個護衛飛奔一樣地去了前面巷子裡頭巡視,薛貴四處東張西望,卻久久不見那兩人回來,四周又陰森森的,他頓時有點害怕,呵斥另外兩個人道:「別等了,快把我的轎子喊過來!」轎子是停在前面不遠處的巷口,提著燈籠的護衛連忙道:「奴才這就去!」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陣風吹過來,那燈籠一下子滅了,薛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護衛慘叫了一聲,緊接著,另外一個護衛也突然倒在了地上。他尖叫了一聲,扭頭就往後跑,誰知還沒跑兩步,就被人從後面拎住了領子,他拚命掙扎,突然一把雪亮的匕首,一把插|進了他的心口,他慘叫一聲,那人卻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接連又是數刀下去,直到他徹底咽氣為止。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人聲,彷彿那清吟小班裡頭的人聽見了動靜出來查看,燭火一下子亮了起來,持刀者冷笑,扭頭就跑,原本就差兩步可以藏身於小巷,卻意外被打更的人發現,他頓時變了顏色,還沒來得及抓住打更者,對方已經一路狂奔地喊起來:「殺人啦!殺人啦!」他的心頭一慌,立刻聽見到處都有響動,彷彿有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在千鈞一髮的時候,突然有人在耳邊低聲喝道:「還不快走!」他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飛檐走壁一般,被人擄走了。

那人一直到了一個陌生的巷子口,才將他丟在了地上。他嗆了風,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卻聽見一個淡漠的聲音道:「溫小樓,敢去刺殺戶部尚書之子,你真是長本事了啊!」

這聲音,異常的熟悉,他猛的抬起頭,就見到前面一輛馬車的帘子掀起,李未央正瞧著他,面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竟然是她派人救了自己!溫小樓咬牙,道:「小蠻那場戲,是他想法子哄騙了她出去……送給元毓糟蹋!所以,他是該死!」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啊,他是該死,可他是戶部尚書的兒子,你殺了他,想過後果嗎?」

溫小樓冷笑一聲,道:「我既然敢做,當然知道有什麼後果。」

「薛貴為了討好元毓,經常從中穿針引線,做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的確該死。但是,薛貴是戶部尚書最寵愛的小兒子,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剛才我若是不幫你,任由你被捉住,恐怕明天這世上就沒有溫小樓這個人了吧。」李未央輕輕巧巧地說著,不含一絲情緒。

溫小樓輕輕閉上了眼睛,不再開口。

當今天李未央發現溫小樓不哭不動,甚至連一句責備都沒有的時候,她就已經懷疑他會有所行動。再然後,被她發現了班主的屍體,只不過,那班主是自己投繯自盡的,沒有任何人證明他的死和溫小樓有關,但李未央還是確定,班主一定是死在溫小樓的手上。

李未央立刻就決定,仔細的觀察他。如果溫小樓沒有任何腦子地衝出去殺了薛貴,那她就任由他自生自滅,但他精心地安排了時間、地點,甚至已經策劃好了逃跑路線,若非那個打更者突然出現,他可能會全身而退。正常人在殺人的時候也許會策劃得如此細緻,可溫小樓是在剛剛失去小蠻,神智和精神都處在崩潰邊緣的情況下這樣做,那就十分令人驚訝了。

「我想知道,班主是怎麼死的——」

溫小樓靜靜望著李未央,道:「不錯,班主是我殺的,我故意誘他喝酒,然後將他掛在了繩子上吊起來,再偽造了自己不在的證據。我殺他,是因為他明知道小蠻去會發生什麼事情,卻故意裝作不知道,這是助紂為虐。隨後,我到處打聽了薛貴的出行路線,平時他見什麼人,去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身邊帶的人最少。平日他身邊都會有七八個護衛,但因為剛剛娶了新婦,薛尚書管教的很嚴,所以他只有偷偷摸摸從薛家溜出來逛青樓的時候帶的人才最少,這四個人都是他的心腹,平日里不知道幫他做了多少惡事,所以我算準了時間,找機會殺了他。不光是他,我還預備殺了元毓——」

「殺了元毓?」李未央嗤笑了一聲,道:「你以為元毓和薛貴一樣嗎?他身邊有多少護衛,你還沒靠近他,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溫小樓看著她,道:「是的,我不能,所以我選擇先殺了薛貴,再圖謀後事。」

還真準備刺殺元毓啊——李未央搖了搖頭,像是斷言道:「你殺不了元毓。」

溫小樓輕輕一震,低下頭,想了想,突然道:「你說得對,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可我卻沒有能力殺了他。」隨後,他突然走了幾步,跪在了李未央的面前,「我求你,替我報仇。」

「替你報仇?」李未央突然笑起來,道:「我為什麼要替你報仇?」

溫小樓盯著李未央,月光之下,她的面容清秀、溫柔,卻十分的淡漠,像是沒有正常人會有的感情,良久,他突然笑了起來,道:「因為,你也想讓元毓死。」若非李未央跟元毓有仇,為什麼冒這麼大危險幫助自己呢?這是說不通的。

是肯定句,而不是問句。果然是個聰明人。李未央點了點頭,很認真地道:「是啊,我想讓他死,不過,不光是他一個人。」

溫小樓震驚地看著李未央,道:「你的仇人究竟是誰?」

李未央語氣很平和,道:「這一點,你並不需要知道,你要知道的是,我的目標和你一致,這就足夠了。」

溫小樓看著李未央,目光之中陰晴不定,李未央失笑:「你一無所有,我沒有什麼好圖謀的,不是嗎?」

溫小樓想了想,深深低下頭去,道:「只要你替我報仇,我什麼都願意聽你的。」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趙月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卻輕輕搖了搖頭。小姐並不需要溫小樓,她不過是想要救他而已。對於溫小樓,小姐好像格外寬容,不,不是對溫小樓,而是對死去的小蠻。從一開始,小姐本可以利用小蠻接近元毓,她卻故意縱火替她解圍,接著還給她銀兩讓她離開,甚至現在救下溫小樓,這一切都是因為小蠻。趙月想了想,若有所悟,小姐是被小蠻的笑容打動了嗎?

的確,那孩子受過那麼多的苦難,卻有那麼燦爛的笑容,連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李未央瞧見溫小樓踉踉蹌蹌往回走,她突然叫住了他:「我送你一程吧。」

溫小樓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那就多謝了。」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和趙月坐在馬車的外面,卻不進入車廂之內。等馬車行駛了大概半個時辰,他突然道:「就到這裡吧。」

李未央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這樸素的宅子,青牆灰瓦,門樓破舊,上面只有一塊木頭的匾額,寫著慈幼局三個字,她看了溫小樓一眼,道:「這是何處?」

溫小樓跳下了馬車,道:「這是越西的慈幼局,專門收養遺棄的孩子。」

李未央皺眉:「這我當然看見了,我是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溫小樓俊美的面上露出一絲苦笑,道:「是啊,我也想知道她來這裡幹什麼,明明我們都已經那麼窮了。」

李未央微微愕然,幾乎有一瞬間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然後,她看見他上去敲門,一個年老的婦人來開門,身上穿著布衣,臉上的皺紋很深很深,她看見溫小樓,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小蠻那丫頭今天沒有來嗎?」

聽見小蠻的名字,李未央覺得吃驚。溫小樓和小蠻到大都不過一個月,平日里都在專心唱戲,怎麼會認識這裡的人呢?而且看這個老婦人,似乎還不知道小蠻已經死了,還巴望著她來看望。溫小樓笑了笑,臉上看不出一絲悲傷的痕迹:「她啊,出遠門了,我來替她看看你們。」

老婦人便理所當然地開了門,道:「快進來吧,外面冷。」隨後,她看見了一身華服、面色清冷的李未央,頓時驚訝,道:「小姐,若是要布施或者領養孩子,現在可不是時辰啊!」

李未央皺眉,溫小樓解釋道:「她是小蠻的朋友。」

老婦人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像是不明白小蠻怎麼會認識這樣有錢的朋友,但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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