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萬劫不復

就在監軍與拓跋真僵持之際,突然有一人快馬加鞭地衝進了軍營:「陛下有旨,宣三皇子即刻回京奔喪!」

奔喪?拓跋真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而那劉監軍面色卻變得難看起來。這是怎麼回事,按照事先的約定,應當是三皇子聚眾謀反,他們負責將他拿下,就地正法才對。為什麼,皇帝會突然下了聖旨?!

拓跋真微微一笑,向著宣旨太監道:「這裡的軍務——」

宣旨太監道:「陛下已經另派合適人選擔任此次的統帥,三殿下不必擔心。」

拓跋真跪下,向京都方向遙遙叩頭,一臉誠懇道:「父皇英明。」他的神情是那麼認真,讓劉將軍見了恨不能一劍砍下他的頭顱才能解恨。

李未央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幕看在眼睛裡,輕輕一笑若淡淡的雲影,道:「短短一夜之間,陛下卻改變了主意,我真是太小看拓跋真了。」

趙月不敢置信:「都到了這種地步,拓跋真還能有什麼法子脫罪?」

李未央冷笑一聲:「那就只有先回京都才能知道了。」她轉身,卻又回頭望了拓跋真的方向一眼,面上的笑容變得冷酷,拓跋真,你果真不可小覷,每一次把你逼到了死局,你卻能絕境逢生,可是這一回,你要如何才能擺脫謀逆的罪名呢?

李未央回到京都,才發現情況在一夜之間發生了變化。原本十六名大臣上書參了拓跋真一本,說他假借出兵為名,私下裡卻是意圖謀朝篡位。然而不知怎麼回事,一向德高望重的梁御史卻突然上書,為拓跋真鳴冤,並連夜跪在皇帝宮門前頭,說拓跋真是受到了奸人的陷害,同時列舉了拓跋玉的十大過失,另外附上這一年來拓跋玉送給不少朝中重臣在各地購置田產的契約,以及他用錢財收買的封疆大吏名單,那一本賬簿上寫滿了名字,足足有上百人,詳細到了每個人賄賂多少,何時何地何人經手等等……這本奏章交上去,皇帝震怒,滿朝嘩然。

「未央,三皇子為他自己留下了後手。」李家書房內,李蕭然一邊感嘆,一邊道。

李未央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拓跋真當年收買朝臣足足用了十年,而拓跋玉想要一蹴而就,縱然做的再乾淨,也會留下一些把柄。只是她沒有想到,拓跋真竟然能將這些把柄一一搜集起來,並且隱瞞到了今天,只等著在關鍵時刻拿出來,給拓跋玉致命一擊。

先是太后被人毒死,接著皇帝遇刺,然後孫重耀率禁軍襲擊宮門,偏偏拓跋玉就那麼巧合地出現了,如同救世主一般,拯救了皇帝和皇宮中所有人,一下子在贏得了朝中絕大多數大臣的支持和百姓的民心,這不是太巧合了嗎?這個道理,原本皇帝在震怒之下需要過一些時日才能想起來,那時候拓跋真已經被處決了,可是梁御史的這一道奏章連夜奏上來,卻是一下子提醒了皇帝,救了拓跋真的性命。

李未央不由搖了搖頭,都說聖心難測,可誰也沒有拓跋真這麼明白皇帝的心思,連謀反都能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還真是很難不讓人佩服。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狡猾的人了,他不求立刻給自己脫罪,而是要把拓跋玉一起拉下水,想也知道,對於他來說,時間拖得越久,皇帝的疑心會越大,他越有機會真正擺脫謀反的罪名。

「孫重耀不是下了刑部大牢,難道他什麼也沒有說嗎?」李未央突然想起了這個人。

李蕭然喝了一口茶,眉頭皺得死緊,道:「他已經死了。」

李未央愣了一下,隨即道:「死了?」在這種時候?在刑部大牢?

「聽說他是故意求死,用一根筷子穿透了咽喉,死狀極為痛苦。說是畏罪自殺,可你聽說過下了刑部大牢,到了酷吏手中也有機會自殺的人嗎?」李蕭然冷笑了一聲,慢慢道,「雖然咱們心裡都清楚幕後主使究竟是誰,但孫重耀的證詞才是最重要的。只有他肯指認拓跋真,才能落定他的罪名。畢竟當初他們何時商議謀反、如何謀反,全部都是私底下進行,拓跋真行事又萬分隱秘,孫重耀一死,咱們根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不錯,從頭到尾拓跋真利用孫重耀謀反一事,都是李未央根據灰奴的消息和她對拓跋真和孫重耀的了解,再加上很多零散的現象推斷出來的,而這些都不能作為直接的證供。抓住孫重耀以後,他便是最好的人證,足夠證明拓跋真和他之間的陰謀。然而,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竟然在刑部大牢里畏罪自殺——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原本拓跋真在那二十萬將士面前所說的話,也可以作為證據,畢竟他煽動軍隊進入京都——然而,現在三皇子卻反咬一口,說是聽信了錯誤的消息,誤以為七皇子謀反作亂,這才想要帶著士兵們掉轉頭來攻擊京都。」李蕭然看李未央若有所思,便這樣告訴她。

原來拓跋真是早有準備,李未央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嘲,卻是不急不忙地問道:「那陛下呢,如今是什麼反應?」

李蕭然見她面上不見慌張,不由幾分驚詫,沉吟片刻,回答道:「陛下連夜召了幾名心腹重臣進宮,然後下令禁閉宮門,不再招見大臣嬪妃。禁軍也已經新換上了統領,調防頻頻一改往日氣氛,宮門侍衛全是生人。所以,現在到底他的心意如何,我也猜不出來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父親,你是真的猜不出來嗎?」

李蕭然看了一眼李未央,不由感嘆這個女兒像是狡猾的狐狸,非要榨乾自己最後一點心思才滿足。他微笑著說道:「原本看來,這場賭注最大的贏家該是七皇子,可是我現在覺得,最大的贏家是陛下才對。」

「哦?何以見得?」

「陛下先是收回了原本交給七殿下的二十萬大軍,經拓拔真的手過了一遍,就交給了周國有,再是替換禁軍首領為伯進,接著還有那五十萬統帥,啟用的是久已不問世事的長平侯……周國有曾為了陛下擋劍,伯進是陛下一手提拔,長平侯原本也是戰功赫赫卻因為年紀漸大不問朝事,非到萬不得已,陛下不會啟用。這些人雖然能力未必多強,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對陛下的忠心是無人可以超越,現在這七十五萬人全都牢牢控制在他手上,難道他還不是最大的贏家嗎?」李蕭然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李未央的神情,彷彿要從她的面上窺探出什麼一樣。

李未央只是嘆息一聲,道:「父親,你不必如此,我哪裡能神通廣大到預料到一切後果呢?我是真心要幫助七皇子的呀,再者說,如今陛下將拓跋真暫且押回府中看管,並未說就此放過拓跋真,你又何必這麼心急呢?」

李蕭然淡淡一笑,他覺得這件事情沒有李未央說的這樣簡單,可一時之間卻也參透不了究竟是什麼緣故,便只是道:「希望陛下能夠早點決定吧。」

三皇子府,總管親自捧著午膳到了拓跋真的書房,從回到京都開始,拓跋真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對外面的一切視而不見。為了京都風聲鶴唳,拓跋真已有三天沒有合眼了。可是,陛下那裡一直沒有消息,誰也猜不透這個皇帝的心思,誰也不知道他最後會如何定罪。拓跋真是要謀反,可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能作證的人都已經死了,若是皇帝願意放過拓跋真,這件事情可以揭過去,但若是他不願意,那拓跋真也必須引頸赴死。總管不知道拓跋真為何還能如此鎮定,心中這樣想著,不免萬分同情三皇子。

「殿下,您的午膳。」總管小心翼翼地道。

「放下吧。」拓跋真淡淡地道,突然將手中一枚血玉收起。

總管看著,不由有幾分好奇,卻不敢多問,只是看拓跋真吃兩口飯又放下,似乎並沒有胃口的樣子,低聲勸說道:「殿下,您多少用一點飯吧,事情都還很難說,您總是要撐著的。」

總管是當年拓跋真親生母親留下的舊人,當年他的母親因為被誣陷而賜死,不少人被殺,連帶著全族都遭到流放。雖然她的家族門第很低,可也有數百人受到牽連。拓跋真單獨建府後,秘密找到當年存活下來的部分人,將他們召回府中,並且想方設法避過武賢妃的耳目,在他看來,只有這批人,對他才是真正忠心耿耿的,永遠也不會背叛他的人。

總管對拓跋真充滿了感激,遭逢大難能夠存活下來的不過二十多人,大部分人已經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包括他的妻子和一雙兒女,若非拓跋真及時搭救,他恐怕已經因為忍受不了那種痛苦絕望的生活而自盡了。

拓跋真只是微微一笑:「我吩咐你辦的事情,都辦妥了嗎?」

「是,刑部已經打點好了,絕對不會有人查到孫重耀的死因。這個蠢東西,居然敢背叛殿下,他落到這個下場實在是罪有應得。好在咱們早有準備,若是讓他簽字畫了押,殿下想要脫罪,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拓跋真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孫重耀一死,拓跋玉就會死心嗎?若非我早有準備,早已說定若是天明後還無成功訊息,便請梁御史連夜參奏他一本,我連這喘息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可咱們在梁御史身上花的功夫也實在不少——」總管想到這幾年拓跋真在梁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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