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塵埃落定

天明時分,永寧公主闖入宮中,還未進門便已經痛哭失聲。

皇帝在驚愕之後,立刻道:「你這是做什麼?」

太監總管緊隨其後,卻是沒有來得及攔住公主,他一臉忐忑地覺得這場合似乎自己不該在場,卻又不敢隨便離開,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吭聲,皇帝揮了揮手,他立刻告退了。

皇帝蹙眉,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永寧公主哭得更加上氣不接下氣:「女兒何時成了任由別人欺凌的,父皇,求您一定要給女兒做主啊!」

皇帝愣住:「發生了什麼事?」

永寧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皇帝案桌上的奏章,很敏感地發現了越西的國書,頓時惱怒萬分,竟然全不顧一國公主的儀態,上去就伸手一推,那奏章飄飄洒洒地落了一地,皇帝勃然變色:「永寧,你怎麼這般無禮!」

永寧公主一改剛才的委屈,憤怒地道:「父皇,你是一國之君,你的兩個女兒接連受辱,你卻為了什麼狗屁的結盟視而不見,你還是我們的父皇嗎?」

皇帝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見到一向清高嚴肅的永寧露出這種樣子,猜到事情不同尋常,立刻道:「九公主的事情,朕已經殺了那護衛替她出氣,縱然你們委屈了,卻也是你們自己不對在先,你們是主人,就該大度一些,為什麼要跟一個十六歲的丫頭糾纏呢?不理會她就是了!」

永寧哭泣道:「父皇,無論我們說多少遍你都不相信,安國公主根本不是在你面前可愛的小姑娘,一切都是她無禮在先,甚至她還給了九妹一鞭子,三弟明明瞧見了卻當做看不見,父皇你也是如此,難道你們都被她這個妖精蠱惑了不成!還是我大曆竟然已經衰微至此,連個越西公主都能輕易羞辱?!」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九公主的任性世人皆知,這事情必須低調處理,否則外人只會覺得是兩個任性的公主掐了起來,兩國正是緊要關頭,萬一鬧出什麼大事來更是難堪!說到底,皇帝就沒把這事情往別處想,在他看來,不過兩個小女孩的爭執而已,畢竟在場的都是九公主和永寧的人,九公主向來驕縱,永寧又護著妹妹,事後拓跋真更是說了無數遍只是誤會,試問,皇帝又怎麼會相信她們的三言兩語,就把一國公主問罪呢?

永寧卻不依不饒,幾乎連臉上的脂粉都哭花了:「父皇,九妹這事情暫且不說,你可知道昨天夜裡有個陌生的男子突然進了女兒的房間,甚至睡在女兒的床上——」

皇帝震驚地看著永寧公主,幾乎說不出話來。她說的字每一個分開都能懂,怎麼合在一起他完全聽不懂了呢?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進了她的房間,睡在她的床上,什麼人敢有這樣的膽子!竟然敢侮辱他的長女!

永寧公主一屁股坐倒在身後的几凳上,手指著地上那國書,道:「父皇你只知道和談,只知道結盟,卻將你的女兒棄之不顧!您忘記了嗎,當初應國公自恃是開國功臣,手握兵權,漸漸地就開始囂張跋扈起來,對您也沒那麼恭敬和忠誠了,您要除掉應國公,便把我作為棋子嫁了過去。因為這樁婚姻,我賠上了自己的一生,但我並不怨恨您,因為您說過,我是皇家的公主,享受了這錦衣玉食,自然要付出代價的,後來駙馬的死,我明知道並非是癆病,卻還是裝作一無所知,因為我時刻記著自己是公主,是您的女兒!可是您呢,您是如何對待我的,賣掉我一次,現在還要再一次對我棄若敝履嗎……」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是面對著這個女兒,他的確是心有愧疚,竟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慢慢見永寧如此悲傷,他的眼睛裡也有了愧疚悔恨,道:「永寧,父皇當時處於那種局面實在是不得已,可是你放心,這次欺負你的人,父皇一定將他千刀萬剮——」

永寧公主一抹淚水,道:「父皇,您不要再欺騙女兒了!若不是您之前對越西安國公主的縱容,那燕王如何敢這樣放肆,闖進女兒的閨房意圖不軌!」她說罷站起身來,森然道,「父皇,他羞辱我,便是羞辱您!若是您這樣輕描淡寫地就解決此事,我也枉自為人了!反正如今我前面的路是黑的,不妨就這麼走到底,掛死在你宮門口!到時候言官怎麼說,天下人怎麼說,我都顧不得了!」

皇帝完全沒想到那人便是燕王,張口想要說話,奈何永寧公主已經往外走去,他連忙跟著上去,可是永寧公主出門後徑直走向自己的那座步輦,然後喝令太監們抬起來就走,甚至把皇帝都晾著了。

別人說永寧公主只是個寡婦,在朝中影響力不大——實在是小看了她。她先是大鬧一場,然後質問皇帝,並不是感情用事,相反,她太清楚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了。她是宮中的第一個孩子,皇帝抱在手裡親過愛過的、慢慢長大的孩子,她的影響力,超過太子、超過拓跋真,超過九公主,她才是這個宮裡最受到皇帝另眼看待的孩子。這其中,當然還有一個因素,那就是皇帝愧對於她,對於她的婚事,對於她驟然守寡的命運,皇帝永遠都無法忘記這一點,哪怕他高高在上,旁人都不敢觸犯他的威嚴,可是她卻敢,因為她在他面前,永遠是一個女兒,而不是一個公主。而他,也只能是一個愧疚的父親,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永寧公主走後,皇帝長吁短嘆,蓮妃這時才敢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陛下。」

皇帝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繼續嘆氣,道:「這可該如何是好?」

蓮妃搖了搖頭,永寧公主來就這一一句話:女兒我受了委屈,父親你看著辦吧!她慢慢道:「這燕王,也過於放縱大膽了!聽聞他到達京都,就不斷挑釁滋事,甚至見到美麗的女子便無比輕浮地恣意調笑,如今居然敢欺凌到永寧公主的頭上,這簡直是太過分!」

皇帝冷著臉,僵硬道:「這個朕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敢作出這等事來!」他心中更加疑惑,永寧公主不算什麼美人,又是個寡婦,到底元毓是如何看上她的,這什麼眼神?不過,他又怎麼會知道,是李敏德把元毓痛打一頓之後,等他昏迷後丟上了永寧公主的床呢——

蓮妃看了皇帝一眼,心頭暗笑,面上卻無限同情,又是義憤填膺,道:「臣妾知道陛下擔心什麼,但現在盟書已成,這燕王也該給他一點教訓!」

皇帝搖了搖頭,道:「若是按照朕的法子,殺了他都使得!可是一旦此事傳出去,永寧的名聲——她剛才說的是一時氣話,但真的眾人皆知,她不想死也要死了。」

蓮妃愁容滿面,道:「這事情變成這等模樣,可如何是好啊?」

皇帝有足足半個時辰都不說話,蓮妃也不敢催促,只敢在旁邊倒了杯茶,靜靜等著,直到皇帝沉吟道:「永寧這些年來,實在是吃了不少苦,朕應該好好補償她才是。」

蓮妃無比驚訝:「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越西的燕王,的確是個美男子。」

蓮妃的臉色有點古怪,燕王元毓這樣俊俏的美少年,配上永寧公主,怕是不妥吧,而且永寧的年紀可是……但她不敢說燕王會反對,這等於是向皇帝在抱怨公主的年紀大了,又不夠漂亮,性情還那麼高傲,實在不適合作為和親人選。

在皇帝眼裡,這個長女雖然年少守寡,但終究還是他的金枝玉葉,比世上任何千金小姐都要嬌貴的,哪裡會覺得她配不上元毓呢?蓮妃試探著道:「這,不知公主是否願意。」

皇帝笑道:「朕其實早就已經想過,將來給她找個伴兒,才是最為妥當的。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那些言官們又總是盯著皇室,她總歸是個寡婦,再嫁會傳出不少流言蜚語,再加上她又個性執拗,堅持不肯改嫁。但這次可不同,既然是和親,她就是為大曆作出犧牲,言官們不但不會胡說八道,反而會讚美她。而她現在不樂意,將來也會感激朕。作為女子,孤身一人,就是錦衣玉食供奉著她,終究難耐寂寞,現在元毓壞了她清譽,縱然追究也是無用,不如別總是端著架子,順著台階下來,跟他遠遠離開,天高地遠去做個燕王妃,大曆在一天,她這燕王妃的位置就穩穩噹噹的。豈不是好事?」

早在燕王求婚的時候,他便已經想過,若非捨不得九公主遠嫁,這實在是一門不錯的親事。後來太后說起李未央,他還覺得這和親便宜了她,現在一看,終歸是永寧公主最為合適。

蓮妃面上露出讚許之色,心中雖然覺得荒謬,但這樣一來,李未央的危機便徹底解除了……

兩天後,皇宮夜宴,諸位朝臣行過禮節之後,按照以往的慣例,應當是欣賞歌舞、縱情飲宴,但今天皇帝並沒有這樣做,他有話要說。

「眾位愛卿,越西日前送來國書,請與我大曆永結百年之好。經慎重思慮,朕將為三子拓跋真迎娶越西安國公主。」

眾人笑了,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啊,越西皇帝特地送來安國公主,分明就是為了聯姻。這些日子以來,在大曆京中也一直流行著這個說法,皇帝會為拓跋真迎娶安國公主……永結兩國秦晉之好。

李未央看了一眼,拓跋真面上的神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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