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倫理大戲

姚長青命令拉了帘子,掩住了整個驗屍的過程,李未央倒是不怕蔣家做鬼,橫豎有姚長青看著,不會讓蔣家人動手。

大曆朝的百業之中,仵作也屬三十六行之一,被稱「仵作行」,既驗屍,也驗傷。高明的仵作,即便是那些已腐爛的屍首,也有辦法施之以巧技驗證;甚至能根據枯骨的顏色來判斷當初中的何種毒藥。說白了,仵作就是一個技術活,一個細心活,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幹的,所以在大曆朝,對這一行當的控制極為嚴苛,若是發現仵作造假,是誅九族的罪過。

仵作驗屍的過程,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所有人都等的面上無比焦急。李長樂一直死死攥緊了自己的手帕,低著頭一句話不說,明顯是帶了十分的恐懼,而蔣旭等人面色倒還十分鎮定。

終於,仵作走了出來,他向著姚長青道:「大人,屬下已經仔細查驗過,國公夫人死亡於七日前的午時。」

這一點,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並沒有什麼奇怪。當時太子送了一幅畫,國公夫人噴了他一臉的血,並且當場死亡。

仵作接著道:「凡服毒死者,屍口眼多開,面紫黯或青色,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間有血流出。屬下經過仔細查驗,發現國公夫人的確是被毒死的,而且是劇毒,只不過——」

姚長青連忙道:「只不過什麼?」

仵作的臉上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太子連忙問道:「究竟有什麼奇怪的?」

「屬下發現,國公夫人中的毒,和蜜棗上的毒,根本不是同一種。」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李未央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道:「哦?這兩種毒藥有何區別?」

蔣旭則滿面怒容地呵斥道:「滿口胡言亂語!怎麼會不同!」

仵作看了一眼怒容滿面的蔣大人,臉上不由露出忐忑的神情。姚長青冷冷道:「蔣大人,你公然阻撓辦案,只怕是不好吧?!」

蔣旭一怔,隨後意識到,原本一直保持公正態度的姚長青現在對蔣家極度的反感,他想到了在對方房間里的那些死屍,突然就明白了什麼,隨後,他閉上了嘴巴,陰沉著臉道:「家母明明是中了蜜棗上的毒,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要說——」

仵作看了看一臉肅然的頂頭上司姚長青,一咬牙,道:「諸位大人請看。」

他一邊說,一邊用刀刃將那作為證供的毒蜜棗切出薄薄的一片,把薄片於紙上攤平,又取了一隻羊毫筆,再命丫頭端來一杯沸騰的熱水,把羊毫放入沸水中蘸了蘸,隨後將水滴於薄片之上。浸泡一會後,仵作從懷中拿出一張雪白的宣紙,蓋了薄片,又以手掌緊壓其上。隨後命人點燃了一支蠟燭,拿起薄如蟬翼的宣紙於火上烤乾,拿到窗前仔細觀瞧,又用食指在紙上輕抹細摸一陣,轉身將白紙交於姚長青,說道:「大人請看。」

姚長青淡淡道:「呈現赤紅色,莫非是硃砂?」

仵作點頭道:「的確如此,此驗毒之法已在我醫界經用數百年矣,絕不會有錯!這紙上印痕乃呈紅色,其外表為細微顆粒狀,只有行家感覺靈敏之手方可撫摸得出。」

蔣蘭露出疑惑的神情:「硃砂?有毒嗎?」

仵作回答道:「一般來說,硃砂既可安神,又能清心,最適心火亢盛之心神不寧、煩躁不眠,每與黃連、蓮子心等合用,以增強清心安神作用。大夫們的處方之中,也是經常使用的,但是如果過量,則是很厲害的毒,對人的身體傷害很大,所以在使用的時候,通常會嚴格的控制。」

李未央微笑道:「這麼說,下毒者是在老夫人吃的蜜棗裡面下了硃砂了?」

仵作道:「回稟縣主,實際上,蜜棗里的毒藥的確是硃砂,可——」他頓了頓,道,「可毒死國公夫人的毒藥,卻並非硃砂。」

李未央的臉上,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而那邊的李長樂,頭上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只覺得有了汗,渾身更加癢了,恨不得伸出手將臉上的假皮揭下來,可她不能,無論如何都要忍住!

姚長青對白紙上的輕微赤色細瞧一番,問道:「何以見得?」

仵作笑道:「國公夫人的骨骼發黑,毒藥之中明顯是含有砒霜的成分。屬下曾經碰到過一則案子,想必大人也還記得,當初那周畫師家中的狗突然暴斃,周畫師以為是婢女因為他過於寵愛這條狗才會用毒藥毒死了它,居然打死了那個婢女,結果被婢女的家人告到衙門的事情。」

姚長青點點頭,道:「是,我的確記得。」

周科是當朝最有名的畫師之一,最擅長畫丹頂鶴,連皇帝都很喜歡他,所以一鬧出這樣的事情,立刻變的沸沸揚揚,仵作一提起,眾人便都點頭,「是,有這麼一回事!」

仵作道:「當初屬下覺得那狗並非是被婢女毒死,所以特意將那條狗的屍體借來解剖了,發現它的胃部殘留著些許丹砂,證明它是誤服過量的丹砂而死,可當時它的骨頭卻並沒有發黑,而過去的一些案例之中,有一些被人用砒霜毒死的屍體,因為無人認領,屬下也曾經一一解剖,發現他們的骨頭其實是發黑的。」其實根本不用解剖,屍體一旦腐爛,就會露出裡面的骨頭,到時候是否發黑一目了然。

「屬下做仵作這一行五十年,發現所有中砒霜而死的人,骨頭全都呈現黑色,或者有發黑的跡象,國公夫人便是如此,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再查看一番!但是蜜棗裡面的毒藥卻是硃砂,誤用硃砂雖然也會死亡,但骨頭卻絕對不會發黑的。這一點,屬下敢用性命擔保,國公夫人絕對不是被蜜棗毒死的,而是被人下了砒霜或者是含有砒霜成分的毒藥!」

「可我明明看見外祖母吃下了蜜棗?!」李長樂立刻反駁道。

仵作搖了搖頭,道:「那蜜棗絕大多數都進了老鼠的肚子,國公夫人只是碰了點罷了,怎麼會被些許硃砂毒死呢?」

這是怎麼回事?國公夫人根本不是被蜜棗中的硃砂毒死的?那麼之前所謂的李未央下毒毒死老夫人,就是子虛烏有了?!眾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精彩。

李未央淡淡道:「從我進入那個房間不過一刻,和外祖母說了四五句話的功夫,除了碰了一下那蜜棗,其他的東西我可都沒有挨著,現在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吧?」

蔣旭的臉色忽白忽青,最後只是化為一種勉強維持的平靜:「這是自然的,我們不會冤枉好人。」

李未央卻冷笑一聲,道:「那麼,早我之前進入屋子的人,才是最有可能毒死外祖母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靈堂中的一下子就炸開過了,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都落在了蔣家其他人的身上。

披麻戴孝的蔣家人都呆住,而更有情緒激動的婢女們嚷嚷道:「不可能,你是說我們中有人害死了老夫人!」「怎麼可能的,老夫人向來慈和,求她長命百歲還來不及呢!」

其中尤以李長樂為甚,她怒聲道:「三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在靈堂上還敢胡言亂語!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測,想要把蔣家給毀了!」

「住口!」蔣華低喝一聲道:「你鬼叫什麼?」李長樂被嚇得不敢說話,他才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轉頭便朝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殺人的是我蔣家人?可正如他們所說,祖母是家中的主事人,她是我們所有人的依靠,我們怎麼可能會去害她?」

的確,國公夫人一死,這家中的子弟都要丁憂,蔣家人絕不會撈到半點好處,這和普通人家爭家產希望老太太早點死可完全不同啊,國公夫人活得越長,蔣家人站的越是穩固。

「三少爺說的對。」李未央淡淡地開口道:「但當時屋子裡就那麼多人,到底有什麼人進出過,進去幹什麼,呆了多長時間,這都是可以查出來的!我記得,當初老夫人身邊站著四個丫頭,還有大姐和母親,我是最後一個進去的,呆的時間也最短,除了那盤蜜棗之外,我沒有碰過任何東西,那麼,除卻我之外的其他人,每一個都有嫌疑。」

很顯然,進去過的便有嫌疑,而且國公夫人的屋子,沒人會隨便進去,所以李未央所言全都有據可查。

眾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匯聚在李長樂和蔣月蘭臉上,蔣月蘭又氣又怒道:「未央,你怎麼可以懷疑你的母親!」

李未央笑笑,看著面部表情整個都發生了變化的蔣月蘭,淡淡道:「母親,我並沒有懷疑你啊。」

蔣月蘭吃了一驚,隨後便自動自發地看向李長樂。既然李未央說了並不是懷疑自己,那就是說,她指證的人是——

李長樂斷然道:「要是我害了外祖母,就讓我被千刀萬剮,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說著竟抹起淚來,讓人看著不由憐惜。太子看到她如此梨花帶雨,立馬忘記了上回她頭上流膿的醜陋樣子,連忙道:「李大小姐畢竟是國公夫人的親外孫女,她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呢?分明不可能啊!」

國公夫人可以說是李長樂的保護神,她怎麼可能僅僅為了陷害李未央就殺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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