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秦晉之好

拓跋真只是定定地看她:「……還在生氣?」

「生氣?」李未央驚訝,「三殿下說的生氣,未央不知道是何意。」

拓跋真苦笑了一下:「我上次不過是說了幾句重話,難得你氣到今天。」

李未央幾乎愣住,她完全不記得上次拓跋真說的什麼話,至於生氣,那更是天方夜譚,她都不曾將這個人的言行放在心上,怎麼談得上生氣呢?這個三皇子,敢情是太自以為是了吧。

「我從來不曾生過你的氣。」因為你不配,李未央在心中補上了這句話。

「既然不生氣就好,我還擔心你的心中一直懷著怨憤,所以昨天晚上的宴會才看都不看我一眼。」拓跋真微笑著道。

自己最大的助力死了,他居然還有心情跑到李家來,李未央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男人的堅忍,但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殿下,我去請大姐,你稍等吧。」

李未央剛剛站起來,拓跋真卻站在了她的面前,趙月警惕地盯著他,可惜沒有李未央的吩咐,她也不能動。

拓跋真道:「別走——你聽我說句話!」

李未央冷冷地站住腳,拓跋真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由地道:「……我不是來找你大姐的,我想找你——」

李未央雙眼抬起,眼神迅速變化,驚訝,疑惑,嘲諷,以及一些連拓跋真都分辨不出的神情夾雜在清麗的眼眸中變幻不定,最後又都消失不見,只留下徹骨的寒冷,像是結冰的水面,晶瑩剔透不染塵污,然而,卻沒有一絲的溫度。拓跋真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之下,不知不覺中雙眼也好像被霧氣籠罩,只有絲絲幽光間或閃現。

「我從前對你的態度的確不見得很好,但那並不是我故意為之,因為從小就見慣了那些人為著自己私心利益挖空心思討好我,所以我從來就不敢相信誰。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有目的的交往,每一個朋友,對我都是有用的,甚至於剛開始判斷你,我也是用對我有用和無用來判斷。」拓跋真艱難地說著,「我知道,之前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令你不屑,若是真心求娶,自然應當向父皇稟明,可等我想清楚了這件事,卻又出了母妃的事情,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說明白,但你總要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拓跋真說不下去了,臉上的神情竟然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

李未央細細聽來,似乎他的每一句都發自肺腑——讓她幾乎以為他完完全全出自真心。如果,她對他不夠了解,她一定會相信他的,因為沒有人能拒絕他這麼真摯的眼神,這樣深沉的感情,這麼動聽卻恰到好處的訴說。

「我不會娶你大姐的,不管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哪怕是因此和李丞相交惡,哪怕是被萬人唾棄,我想要娶的人只有你一個而已,我會向父皇請求,讓他把你嫁給我,讓你做我的正妃,請你原諒我,從前我是太驕傲了,我只知道怎麼去討好人、籠絡人,卻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甚至於從前對你的態度那麼奇怪那麼容易變化,是因為我自己都沒辦法摸清楚自己的心,我弄不懂自己到底是喜歡你還是防備你,是憎惡你還是愛著你。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的對待你,學習怎麼去愛一個人,你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嗎?」

李未央望著拓跋真,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但她沒有開口,甚至於沒有說一個字,可她的眼神,彷彿給了對方莫大的鼓勵,他繼續往下說道:「從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們重新認識一次,我不是三皇子,你也不是縣主,我們只是兩個偶然重逢的年輕男女,你只要記得我是拓跋真,我知道你是未央,這就足夠了,拋開那些所謂的身份,你也能認識到一個真正的我,好不好?」

李未央看著他,良久,卻突然笑了起來,她慢慢道:「殿下,你的養母剛死,你就跑來和我說這些話,你覺得合適嗎?」

終於她還是提到了武賢妃的事——拓跋真頓了頓,輕聲道:「未央,我必須向你坦誠一件事,昨天的事情並不是偶然,蔣家的人收買了尹天照,讓他想方設法誣你為大曆的妖星,然後讓父皇殺了你,這是他們要為蔣柔報仇而設置的陷阱,我不能瞞著你,因為這件事情里,我的養母也參與到了其中。我必須請求你的原諒,因為母妃她希望我能夠繼承大統,希望得到蔣家的支持,所以她不惜拿無辜的你來做人情……我本可以什麼都不告訴你,可是我實在沒辦法對待我自己的良心,昨天看到母妃慘死,我問我自己,若是看到你死在我的面前,我是否能接受,後來我發現只要這麼一想我就心痛如絞,我根本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的眼前,所以我希望再也不要發生這種事,只要你願意,我會想辦法化解你和蔣家之間的仇恨……」

換了任何女子,聽了這一番情真意切又帶了無數疼惜的話,都會心動吧,李未央嘆了一口氣,慢慢道:「殿下,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呢,你應該知道,我們彼此的立場,並不相同吧。」

拓跋真臉色發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似是對她的不信深受打擊,勉強道:「我為什麼這樣,已經告訴過你了。」

李未央悠悠道:「我當然是知道的,能讓一個男人不顧一切,除了愛情,恐怕就沒有別的了。但那是普通的男人,若是要讓三殿下不顧一切,只有權勢了。」

拓跋真嘶聲道:「我不求你現在就站到我這邊來,但我求你不要用刻薄的話來刺傷我的心,求你不要站在七弟那邊來對付我,我不在意你幫著他對付我,可是我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李未央揚起笑容,眉角眼梢卻隱含冷冽,終於慢慢道:「三殿下,這世上能毫不愧疚地說出這種話的人,也只有你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么,今天一起都說完吧。」

拓跋真驚訝地看著李未央,他以為她會心動的,可是她卻表現得很淡然,他以為她多少會感受到他的真情,可她卻是沒有一點的感動,為什麼?女人不都是相信這些廢話的嗎?他以為——從前這可從來沒有失敗過……他暗地裡握起拳頭,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地認真:「未央,你問我為什麼現在這個時候來對你說這些話,我只是不想彼此後悔,若是昨天晚上你真的被處死,我可能根本沒有辦法接受。至於武賢妃,我自己的親生母親就是死在她的手上,我又怎麼會為她傷心!」

「我自有記憶以來,看到最多的情形就是我的親娘在哭,她出身卑微,父皇一時興起臨幸了她,她就生下了我,後來還被封為嬪,我娘長得不算好看,但是歌聲卻美極了。每當我聽到她的歌聲,就會忘記我們有多麼不幸。可是在宮中除了父皇的寵愛她一無所有,因為別的人對她又是嫉恨又是嘲諷,紛紛落井下石,總是想方設法欺負她。她生性柔弱,對一切都逆來順受,以為這樣別人就能放過她,只有武賢妃娘娘對她一直很好。因為我娘保護不了我,所以那個時候的我,甚至連下等的小太監都能偷偷背著人欺負我。後來……終於發生了那件事,父皇說我娘勾結外臣意圖謀朝篡位,我不信,拚命地哭,拚命地求,可是我把頭都磕破了,也沒有人肯為我娘說一句話。」

「武賢妃將我接到她的宮中,說從此後她就是我的母妃,可我不聽,半夜裡偷偷跑回去,結果親眼看到了那群太監勒死了我娘,那時候我只有四歲,瑟瑟發抖地躲在一邊,甚至都不敢去救她,等人都走了以後,我抓她的手拚命搖,一直叫,她卻怎麼也不醒。 我覺得好害怕,一邊叫一邊發抖,連哭都哭不出來。」

拓跋真陷入回憶里,他的聲音隱隱在發抖,李未央看著他,這些話,他過去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哪怕是八年的夫妻、耳鬢廝磨,他沒有對她透露過半個字。

「我是皇子啊,擁有當今世上最高貴的出身,為什麼會遭遇這樣的事情?為什麼太子拓跋玉他們可以錦衣玉食一呼百應,而我連唯一的娘都要被人奪走?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我?」

拓跋真的拳頭慢慢的握緊,聲音一下子放得很沉:「我不甘心!所以我自己回到了武賢妃的身邊,向她請罪,說以後會好好做她的兒子。後來我發現,當初設計陷害我娘的人就是武賢妃!這些年來我忍辱負重,什麼都聽她的,她說東我絕不向西,她替我向李丞相許諾,我便同意娶你大姐做側妃,我這麼做不是懼怕她,是因為她對我有用,她能幫我站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

「每一天我都很矛盾,她雖然設計殺了我的母親,可她對我也是真心的好,為我謀劃一切,所以我不能怪她,不能恨她,我只是日日夜夜都無法安寢,未央,你能理解我嗎?昨天母妃要害你的時候我是多麼的緊張,幾乎都想要為了你反抗她,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有了反抗她的心思,幸好最終你沒有事,否則我會多麼難過——」

李未央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眼淚都要流出來。

拓跋真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為什麼突然發笑?」

李未央擦掉了本就不存在的眼淚,凝望著他,眼睛裡是無盡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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