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別有心機

九姨娘壽辰那一天,李府特意搭起了戲檯子,一眾夫人小姐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熱鬧一下,便都在外面搭了棚子看戲。

大夫人派人去請二夫人,二夫人卻說身體不舒服不參加了,大夫人微微一笑,也不勉強。

想也知道,二夫人這樣自命不凡的人,怎麼會看得上一個妾室的壽辰。

老夫人這幾日正犯了春困,午後要歇息,便也沒有出來,其他人倒都是齊了,坐在戲台下,表面其樂融融。

李長樂手裡一把美人團扇,遠遠望著台上,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笑容,另一邊被眾人包圍著的九姨娘,卻是一副坐立不安、誠惶誠恐的模樣。

大夫人看到這一切,臉上的笑容十分的和藹。

李未央是最後到的,她到了之後,品級低的人全都要站起來向她行禮,當然大夫人是嫡母,又是一品夫人,所以只有她還穩如泰山地坐著。

李未央微笑道:「大家不必客氣,都坐下看戲吧。」

李長樂看了李未央一眼,見到她穿著玫瑰色的衣裙,烏黑濃密的長髮盤成疊雲般美麗的雙鬢,發簪墜下碧綠嫣紅的單串流蘇,周圍點綴著幾星大小水鑽花細,全是一色鑲寶石,顯而易見十分名貴,不由嫉妒地移開了目光。

此刻戲台上梆子響了一聲,一個俊俏的武生從幕後出來,看到這個人,九姨娘的眼角,像是不受控制地跳動了一下。

李未央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台上的武生身材瘦削,一身大紅箭袖灑金戲服,腰間系了五色彩絲,頭髮全部高高束在頭頂,用金環利落地箍著。那飛挑的鳳眼微微揚起,傲然環顧四周,一切精粹都從他宛如長簾的睫毛下射出,光憑這一份氣質就足以讓人心折。他跳起後在空中一個轉折,單足輕輕落下,腰間彩絲隨著他的身型如雀屏般散開,高聲唱道:「誰與我錦繡延年,誰與我佳人傾城,萬般付諸流水,不若馳騁沙場,建功立業!」一句罷,雙劍合一握在右手,左手捏訣,沉腰轉胯做回頭望月勢。

這身段,這唱腔,一定是個名角兒。李未央看了一眼,下了判斷。

武生明傑雖然在唱戲,卻注意到了台下的動靜,待看到那個人,先是一喜,隨後好半天才迴轉過來,欣喜之後滿是沮喪。他只不過是個戲子,雖然是沒落的富貴公子,讀過一點風流詩書,又生的眉目清俊,儀錶堂堂,在戲班裡也說得上受人歡迎,可是如今,和那人卻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看台上一個年紀不大的年輕女孩子,面容雖然比不上旁邊一位國色天香的小姐,可是一雙清凜凜的眼眸卻像是清幽的古井,正好和望著看台的他打了個照面,彷彿在那一瞬間就被她看穿了,明傑全身竟哆嗦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得時候,她的目光已輕輕彈向別處去了。

武生拚命拉回注意力,繼續唱戲,好在台下也沒有人察覺出異樣。

李長樂笑道:「這個武生果真唱的不錯,九姨娘,你說是不是?」

九姨娘還沒有回答,四姨娘已經酸道:「是呀,九姨娘可是唱戲的行家,千萬點評一二。」

唱戲可是下九流,戲子向來為人所不齒,這是在嘲諷九姨娘了。李常喜撲哧一聲笑出來,李常笑同情地搖頭。

九姨娘雪白的臉都漲紅了,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長樂微笑道:「四姨娘,就別拿九姨娘開心了,她臉皮薄。」

四姨娘冷笑一聲,別過了臉。自從上次巫蠱事件之後,大夫人一味擠兌她,想法子給她難堪,她都不怕,因為老爺已經答應,將來兩個女兒的婚事他會想法子,絕不會隨便就任由大夫人嫁她們出去。

這樣,別說被大夫人嫉恨,哪怕要四姨娘的性命,她都覺得值得!

李常喜笑道:「九姨娘手上的珠子倒是很漂亮。」

她這一說,所有人都看到了九姨娘手上的翡翠念珠,個個碧綠晶瑩,雞子大小,大夫人的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隨後笑道:「這也是老爺給她的恩寵。」

明明嫉妒的要死,卻還要強裝大度,主母沒有點忍功,那是絕對不行的。李未央淡淡一笑,從始至終冷眼旁觀,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有丫頭驚呼一聲:「哎呀,戲台塌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果真看到那戲台塌了半邊,原本正在唱戲的武生竟然從高達兩米的戲台上摔了下來,軟綿綿的落在地上,幾乎就是同一瞬間,一片血紅在地上疾溶散開,讓李未央微微的眩暈。

九姨娘「啊!」地一聲,猛地站了起來。

李未央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分明看到,大夫人的眼睛裡,露出一絲冷酷的微笑。而其他人,則都只看到戲台上的情況,根本沒有注意到九姨娘。

李未央輕輕咳嗽了一聲,九姨娘立刻反應過來,不敢言聲,只撫面垂下了頭。

「這是怎麼回事!快叫管家去看看!」大夫人皺眉,一番話說的緩緩淡淡,語調不高口吻卻已嚴厲。

九姨娘一張臉孔已然慘白,她雙目雖然垂著,但耳朵卻一直在關注那邊的動靜。

不多會兒,管家連忙過來稟報:「戲台倒下來了,已經去查看過,那戲子受了不輕的傷,只怕今日不能表演了。」

這時候,大家便看見那戲子渾身血淋淋的被人抬了下去。

李長樂嘆了口氣,極輕地搖著團扇,垂眸,隱在陰影處的面上只是那麼淺淺一笑:「真可憐。」

九姨娘的面龐此刻已經如雪般近乎透明。半晌,她才接道:「是啊,真是可憐。」然後就緊閉上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長樂暈著粉色口脂的唇輕輕地抿著,笑意盈盈。

這場戲唱到現在,戲子都掉下台了,血糊糊的一片,誰也不想再看下去了。大夫人站起來,吩咐道:「多給戲班子一些銀錢,讓那戲子好好看病。」

管家道:「是,大夫人仁慈,奴才立刻去辦。」

李長樂也跟著大夫人一起站起來,伴著頭上的金釵步搖顫顫,絕麗的面容讓人不由得想起牡丹,一派錦繡綺麗。她看了九姨娘一眼,微微一笑,扶著大夫人走了。

李常喜冷哼一聲:「真是掃把星,過個生辰都這麼不吉利!」說完,拉著李常笑,跟著四姨娘離去。

原本還花團錦簇的看台上,一時竟然只剩下李未央和九姨娘兩個人。

九姨娘的眼睛裡,卻是朦朧的一片情絲,她不由自主想起當初自己剛剛唱戲的時候,經常因為唱得不好被師傅打罵,那時候只有那個人安慰她。那一次,她感到他的呼吸輕輕的溢上她的眼睫,不由得微微戰慄了一下。而他也趁這當兒擁她入懷,緊緊地,直到身上的熱度把她涼薄的身子暖熱,慢慢的,她在他的懷裡愈發的柔軟起來,他埋臉下去,把唇按在她的唇上……原本以為可以嫁給他的啊,可是後來,她怎麼就被李丞相看中了呢?九姨娘的神情,有數不盡的恍惚。

李未央瞧九姨娘依舊神魂不屬,不由嘆了口氣道:「那戲子傷的不輕,不過應當是皮外傷,不要緊的。」

九姨娘聽到她的聲音,心頭一跳,轉過身來,李未央衣裳的亮色與潔白的皮膚一映,越發顯的她眉宇青青,唇紅齒白,那雙長睫毛下的雙眸竟婉若古井,瀲灧出清冷的光芒。

是三小姐李未央,九姨娘低下頭,道:「是。」

李未央微微一笑:「九姨娘,母親今日特地為你設宴,乃是出自一片苦心,但願你,明白她的苦心孤詣才好。」

九姨娘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李未央。

三小姐是庶出,卻又是陛下親自冊封的縣主,在家中的地位節節攀升,甚至壓過了那位國色天香的大小姐,可是她和大夫人的關係卻越來越惡劣,看似和睦平靜實際上早已是水火不容,九姨娘早已警醒,必須離這兩方的鬥爭遠遠地,卻沒想到,李未央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李未央淡淡地看著九姨娘充滿疑惑的臉,並沒有具體地去解釋這個問題,反而慢慢道:「戲台好端端的,怎麼會塌呢?」她這樣說著,一邊慢慢走下了看台。

九姨娘聽著這看似感嘆的一句話,卻已經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武生明傑渾身是傷,被抬回戲班子養傷,大夫剛走,一群陌生人便沖了進來,不由分說的翻箱倒櫃,挖地三尺的一陣翻找,可是翻遍了也沒找到他們要的。便又按倒了明傑,不顧班主的阻攔將人匆匆綁起來,就一鬨而散。

又過了一個時辰,九姨娘被招進了大夫人的院子。

「真是家風喪盡,到底是個戲子,什麼是羞什麼是恥都不知道,竟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

九姨娘剛進了屋子,聽了這話,面上的血色一下子消退的乾乾淨淨。她強自壓抑著心頭的恐懼,進屋子拜了下去:「夫人。」

大夫人抬起眼睛,盯著她瞧。

九姨娘知不覺就紅了眼眶,突然撲跪在端坐首座的大夫人身前,哽咽道:「夫人,我沒有……」

大夫人微微抬起纖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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