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殺生 第七十九章 應對

伴著香霧繚繞,皇帝的功課做完了。

安靜的侍立在一旁的內侍們這才上前端茶倒水,道士們則收拾室內的器具香燭。

皇帝將玉杵放回金缽,從軟榻上站起來。

一個內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皇帝沒有說話抬腳邁步,走到門前時想到什麼停下腳。

「邵銘清。」他喊道。

正認真擦拭香爐的邵銘清有些驚訝的應聲是,然後才發現是皇帝在叫他,忙疾步過來施禮。

「東平借了道長什麼書?」皇帝問道。

邵銘清忙看一個小道士。

那小道士激動的走過來,從袖子里拿出經書。

內侍忙接過捧給皇帝,皇帝隨手翻了下笑了。

「竟然是甘忠的《天官曆包元太平經》。」他說道,「這種寶貝玄真子竟然捨得拿出來。」

內侍笑著湊趣。

「那既然拿出來了,陛下留下來看看?」他說道。

皇帝笑著遞給內侍。

「等朕再跟他借吧。」他說道,「先物歸原主。」

內侍笑著應聲是將經書遞給小道士。

皇帝邁步而出。

等皇帝遠去了,屋子裡的人才抬起頭。

「記得把陛下這句話告訴道長。」邵銘清叮囑道。

那拿著經書的小道士激動的點頭。

「好了快收拾吧。」幾個大弟子說道。

他們有心要過這本經書轉交給師父,但想到這是東平郡王托這位小道士轉交的,皇帝也親自看過,便歇了心思。

眾人應聲是。

邵銘清捏了捏袖口,低下頭繼續擦拭香爐。

宮殿外,內侍小步的跟隨大步而行的皇帝。

「殿下,奴婢想不明白,謝家的女婿多好啊,這孩子怎麼不願意呢?」他一臉不解的低聲說道,「也不丟人啊。他家人也都是同意的。」

皇帝笑了。

「這謝家的女婿哪裡那麼好當。」他說道。

給人當傀儡,還不如奮力一搏來謀個更好的前程。

這孩子年紀輕輕倒是有心氣。

「哦對了,奴婢還聽說。」內侍拔高聲音又壓低聲音湊近,「這邵銘清還差點殺了謝家大老爺呢。」

皇帝笑了笑。

「你聽到的倒不少。」他說道。

內侍訕訕沒敢再說。

邵銘清回到道觀。做完屬於自己的雜役,又完成晚課,直到夜色濃濃才回到自己的住處,但洗漱過後,他並沒有躺下就睡。而是又拿起一卷書。

這是他進京以後,每天都要做的事,從來沒有間斷過。

皇帝是個博學多才的人,要想得到他的青眼,沒有真本事是不行的。

但今晚他有些看不下去手裡的書,最終他放下來,決定讓自己放縱一晚。

袖子里藏著的一張疊起來的信紙小心的抽出來,信已經撤去了信封,一拿出來熟悉的字體就闖入視線。

邵銘清的臉上便散開了笑,冬夜有些清冷的室內也變的柔和。

他深吸一口氣。將信紙小心的桌案上鋪平,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

「件事想要勞煩殿下,能否替我看一看,你見過的那個曾經陪在我身邊的邵家公子……」

開頭看起來很突兀,很明顯這是寫給別人的信,而他則是信中提及的這個邵家公子。

邵銘清伸出手指撫摸紙上那一行字。

那個曾經陪在我身邊的邵家公子。

這才讀了一行他就不得不抬起頭,用力的睜大眼緩解酸脹,深吸了幾口氣,才再次低下頭。

「他現在怎麼樣?已經在玄真人的門下了嗎?殿下有見過他嗎?」

「我原本想讓你看看,他過的好不好。或者能不能再捎句話,可是我的三妹妹,也就是他的親表妹說,她不擔心他。他也不擔心她,大家都能好好過,不用來回捎話。」

邵銘清的臉上再次笑意散開。

手指摩挲著那幾個字。

柔清嗎?這就是她要對自己的說的話,她要自己別擔心她,她這是告訴自己她過的很好。

手指輕移向下。

「我也知道他一定能讓自己過的很好,殿下。他很厲害的,而且人又好。」

邵銘清抿了抿嘴笑。

「還是那樣蠢,跟那位殿下用這樣的口吻說話。」他喃喃說道,但很快他的聲音一頓,視線落在接下來的字上。

「可是我還是想問問他過的好不好,想知道他辛苦不辛苦,我很高興知道他過的好,但更想知道更在乎他辛苦不辛苦。」

邵銘清笑了。

「傻丫頭,這有什麼辛苦的,不就是刻苦一些,腦子累一些,跟你那動不動就碰傷撞傷遇到礦井坍陷相比輕鬆多了。」他笑道。

想到這裡,他伸手拿起筆,鋪開一張信紙開始認真的書寫。

燈花爆了又結,小小的室內身影在牆上地上搖曳,直到東方發白,邵銘清才放下手裡的筆和信。

一張信紙已經看了很多遍,而回信也寫了好幾張。

外邊已經傳來走動聲,再過一刻道觀里的早課就要開始了。

邵銘清靜靜的看著手裡的信和回信,然後彎身將它們放入腳下的火盆里。

煙霧騰騰而起,很快吞沒了這幾張紙,化為一片灰燼。

邵銘清穿上道袍,用屋子裡銅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臉,打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冬日的霧氣蒙蒙籠罩著京城。

「惠惠,惠惠。」

謝瑤急急的拍打著房門,低聲的喊道,打破了小院子里清晨的安靜。

門咯吱一聲打開了,謝柔惠只穿著裡衣站在其中,眉間難掩幾分怒意。

謝瑤對此卻似乎沒看到,而是一步邁進去,抓住謝柔惠的胳膊。

「惠惠,大老爺讓人把我們帶回去嗎?」她顫聲問道。

謝柔惠一把甩開她。

「他說了。」她說道。

謝瑤面色慘白人都快暈倒了。

「那怎麼辦?」她顫聲問道。

年前謝家小姐更換的事已經報給皇帝,她以為日子能過的輕鬆些,結果沒想到謝家的人的確是對她們不再虎視眈眈,但日子卻沒有好過。

太后皇后那些貴人也沒有召見她們,而且還更加的疏離。現在她們去見公主的時候那些宮女內侍們眼神都帶了戒備和嫌棄。

就連公主,對她們的態度也不似以前了,口口聲聲說是姐妹相待,但更多的時候是把她們當奴婢。

謝家的這些名義上陪伴實際上看管她們的人。越來越憊懶,現在連吃食也開始苛待了。

可是就算如此,也比回去好,如果回去,她們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看著謝瑤的樣子。謝柔惠心裡一陣煩躁。

除了哭哭,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說讓回就回啊?」她沒好氣的說道。

「那今天推了明天推了,總有一天推不了的。」謝瑤哽咽說道,「公主現在護著我們,等她成親了,有了自己的家,有了駙馬,還要有孩子,哪裡還顧得上我們。」

謝柔惠握著的手用力的絞了絞。

「別擔心,在那之前。我們就有了別的著落了呢。」她胡亂的安撫道。

謝瑤卻不依不休。

「有什麼著落?」她問道。

謝柔惠看著她大大的雙眼,因為惶恐不安已經淚水,倒另有有一番風味。

謝瑤和公主同年,今年也要及笄了。

「成親。」謝柔惠說道。

謝瑤愣了下。

成親?

「我們成親?在京城成親?」她立刻問道,「我們這樣在京城還能成親嗎?」

「怎麼不能?我們能嫁個顯赫的人家,對謝家又不是什麼壞事。」謝柔惠說道。

如果她能嫁個顯赫人家,謝文興不僅不會再恨不得食她的肉,還會來恭維她。

「可是,我們兩個在京城,有沒有親長父母在。怎麼說親啊。」謝瑤猶豫說道,但可見眼神喜悅閃爍,顯然也對主意很贊同。

謝柔惠本也是突然冒出的念頭,哪裡能立刻知道怎麼辦。

正猶豫間。門外小丫頭急急過來。

「二小姐,顯榮公主找你入宮。」

「惠惠。」

顯榮公主從梳妝台前轉過身,看著走進來的二人笑道。

謝柔惠和謝瑤恭敬的施禮。

「別這麼多禮,不是說過了隨意嘛。」顯榮公主說道,沖她們招手。

謝柔惠和謝瑤這才上前,在宮女搬來的兩個秀凳上坐下。

「再過幾日韓國公家要舉行二月初春宴。你們也認得韓國公家的十二小姐吧?」顯榮公主說道。

謝柔惠和謝瑤跟著公主進進出出也半年多了,京城這些勛貴家年紀相仿的小姐們也混個臉熟。

謝柔惠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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