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殺生 第五十四章 何從

「小姐。」

江鈴拿著一頂帷帽疾步進來。

坐在巷子一塊上馬石上的謝柔嘉站起來接過。

「你要去哪裡?」江鈴看著她戴上帷帽問道。

「我就隨便轉轉。」謝柔嘉說道。

就跟那時候剛到郁山,表少爺天天挑釁小姐,引得小姐追著他滿山跑著要打,她當時氣不過找到表少爺質問,表少爺卻慢悠悠的說人就是跟水一樣不動就死了,跑一跑動一動就活了,又讓她去看她家小姐是不是精神好多了,她這才想起來小姐的確是好多了,至少吃得多了臉色也好了。

剛才小姐在巷子坐著一動不動她還真擔心,現在見她要起來走走,心裡鬆口氣。

江鈴高興的應聲是。

「我也好久沒有逛逛城裡了。」她說道。

江鈴就是這樣,自己哭的時候她能陪著哭,自己如果笑了,不管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她也就立刻跟著高興。

這樣一想來,似乎又覺得真的高興起來。

「走走。」謝柔嘉笑著說道,抬腳邁步。

她們走了兩到街,一開始只是隨意的看熱鬧,走到後來就忍不住想買東西,結果發現沒有錢。

「這條街上就有砂行,我去拿些。」江鈴說道。

謝柔嘉有些意興闌珊。

「不用了。」她說道,「又不是我的錢。」

最後一句自言自語,江鈴沒聽清忙問了一遍。

「我是說又不想買了,買了這些也沒用。」謝柔嘉說道。

江鈴就點點頭。

「這些自己玩也沒意思,送人也不上檯面。」她說道。

聽她說到送人,謝柔嘉愣了下,又悵然嘆口氣。

只顧著難過,都忘了該給邵銘清準備送行的禮物,她低頭看看腳上的鞋子。

適才他給穿上就沒顧上換。

他都給準備禮物了,自己也要送他才是。

不過送什麼東西好呢?不管買什麼都要花錢。

謝柔嘉看著腳上的鞋子眼睛一亮,謝柔清送她的是自己做的東西。那她也自己做一樣東西就好了。

做什麼?

郁山山裡有很多東西,回去之後好好琢磨一下。

念頭閃過,她就一刻也不想在城裡呆著了。

「走走,我們回去。」她轉身說道。

江鈴也不問立刻跟著轉身。有人站到了她們面前,躬身施禮。

「可是郁山的柔嘉小姐?」

謝柔嘉和江鈴都嚇了一跳,江鈴還忙站在謝柔嘉身前。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青袍,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是家裡的人嗎?江鈴有些疑惑。

謝柔嘉卻挑了挑眉。

這人稱呼她是郁山的柔嘉小姐。而不是謝家的二小姐。

「是。」她說道。

那人就再次施禮,抬起身來。

「我是彭水縣衙的主薄,姓黃,受人所託給柔嘉小姐送封信。」他說道,一面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遞過來。

縣衙的人?還是個官吏?送信?

謝柔嘉很驚訝,看著空白的沒有任何字跡的信封,遲疑一下接過來,耳邊那黃主薄不緊不慢的說話聲。

「……我先是去了郁山,得知柔嘉小姐進城來探親,尋過去柔嘉小姐又剛走。問了城門沒見柔嘉小姐出城,想著還在城裡,就過來貿然找一找,不成想真的遇上了。」

謝柔嘉再次愕然抬頭看他。

貿然找一找,就遇上了。

他說這這樣輕鬆,可是這一路找過來並不可能這麼容易輕鬆。

去了郁山打聽自己住處還容易些,打聽自己去向也不難,但進城之後還要打聽邵銘清的住處,尤其是離開邵銘清住處後自己的去向連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找起來哪裡會那麼容易。

見謝柔嘉看過來。黃主薄只是笑了笑施禮,卻沒有再說話,沒有說這是誰託付送的信。

謝柔嘉也沒有再問,乾脆伸手打開了信。

信上只有寥寥數行。字跡工整又飛揚俊逸。

「當時只說有事讓你可以寫信給我,卻匆忙間忘了留地址,還望見諒,現在這個遞信的人就是地址。周衍。」

周衍?

謝柔嘉甚至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周衍是誰,待回過神目瞪口呆。

周衍!東平郡王啊。

在京城送別時他說的話是真的啊!

旋即又忍不住笑了。

她有什麼可給他寫信的,又不熟……也不能算是不熟。打過好幾次交道,不過也不至於到了寫信的地步,就算是喊過幾次叔叔,也不是真是親戚。

也許他是因為當時或許是隨口說了那句話,事後想起來也該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嘉小姐要是有信只管讓人交給我便是。」黃主簿接著說道,要告辭的姿態並沒有要再說什麼話。

或者他也根本就沒想自己給他寫信。

如果自己真給他寫信,他是不是也會很驚訝?

謝柔嘉念頭閃過便喊住他。

「我現在就要寫信,主簿大人稍等片刻。」她說道。

黃主簿的臉上並沒有絲毫的驚訝,而是淡然的應聲是。

街頭代寫書信的攤位上老書生已經讓開了,站在一旁好奇的看著這小姑娘提筆在紙上寫字,不知道這小姑娘要做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信,不在家裡寫跑到外邊。

不過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們心思最多。

老書生含笑移開了視線。

謝柔嘉說了寫信也是一時口頭之快,待坐下來又覺得不知道說什麼,既然坐下來就得硬著頭皮寫幾句。

她還真沒跟人寫過信,日常面對面跟人說話還不利索。

謝柔嘉幾句磕磕巴巴生硬的問候以及感謝之後,不過這寫信跟面對面和人說話不一樣,感覺輕鬆一些,寫信就是說說自己最近的事吧,自己最近的事還真不少。

她咬了咬手指接著寫下去了。

回程時怎麼高興,聽到謝柔清出事又怎麼難過著急,邵銘清的憤怒讓她覺得又是羞恥又是難過,又到如今自己身份的事擺上了檯面要告訴眾人讓她焦慮又煩躁。想要做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謝柔嘉再次停頓下,接著又提筆寫起來。

而且她從來不認為姐妹是抱錯了,那是不可能的事,祖母是看到她幾次的祭祀就信了槐葉的話。而父親當然不是因為信別人的話,而是看誰能帶來利益,亂鬨哄的他們就一口認定自己是大小姐,自己是被抱錯的,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她這輩子最大心愿就是保住謝家不再重蹈滅家之禍。能夠父母姐姐親人都健在,只是現在這期盼的事都達成了,但感覺一切又都不對,也不能說不對,這謝家,這親人一點都沒讓她覺得歡喜,反而越來越覺得心裡憋氣,看到她們就是特別想大喊大叫一通,她這是也厭惡謝家了嗎?

她怎麼會厭惡謝家呢?她明明是一心要為了謝家的。

謝柔嘉再次咬住指頭,耳邊響起輕輕的研墨聲。她這才驚然發現自己已經寫了好幾張了,竟然是把心裡想的這些都寫出來了。

這些事怎麼能對人說!尤其還是東平郡王。

謝柔嘉有些慌亂的將這些信紙團成一團。

江鈴驚訝停下了研墨,連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黃主簿都眉頭動了動。

謝柔嘉將這些信紙團爛順手塞進包著鞋子的包袱里吐了口氣,不過寫出來心裡輕鬆很多了。

可是信怎麼辦?

謝柔嘉看著桌上的筆墨,再看了眼安靜站在一旁的黃主薄,再次提起筆寫了幾句話,晾乾之後就裝了起來遞給了黃主薄。

「有勞黃大人了。」她施禮說道。

黃主簿笑著還禮說不敢告辭離開了。

謝柔嘉看著他三步兩步消失在大街上,就跟出現的時候一般無聲無息。

她想到什麼不對了。

「咱們縣衙的黃主簿你不認得嗎?」她轉頭問正收拾筆墨的老書生。

老書生有些驚訝。

「這就是新來的那位主簿大人啊。」他說道。

新來的!

這就對了,彭水城並不大,縣衙里的官員這些長年混跡於街頭討營生的人怎麼會不認得。而適才這個老書生見了黃主簿一點反應都沒有。

新來的啊!專門為送信來的?

謝柔嘉有些想笑又覺得古怪,怎麼可能,湊巧罷了,她搖搖頭。

「哎呦您是謝大小姐。」老書生卻又喊起來。聲音激動。

謝柔嘉愣了下,微微掀起遮面的紗。

她當然不是謝大小姐,只不過她的臉是,百姓們分不清也是正常的,沒必要跟他們說糾纏這個。

「你怎麼認出我了?」她問道。

老書生看到她的半邊容顏,頓時更激動了。

「大小姐。你三月三的祭祀我可去看了,您唱巫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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