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殺生 第三十六章 靜待

伴著船工們的吆喝聲,大船靠岸,船身輕輕的搖晃。

謝柔嘉站在窗邊皺起眉頭。

「怎麼又停下了?」她說道,「這樣子什麼時候能到家?」

「我剛才去問大老爺了。」邵銘清走進來說道,「他說家裡還沒準備好。」

按照謝家人的秉性,上次得皇帝詔進京還鬧騰了半個月,這次得了皇帝這樣的賞賜,不折騰的整個巴蜀都知道才怪。

謝柔嘉看著碼頭上湧來的謝家硃砂行的人,驅趕著提籃叫賣的下船卸貨等等民眾狂奔亂走,讓整個碼頭陷入喧囂中。

「真無趣。」她伸手拉上窗,「這時候江鈴都能到家了,早知道我們也一起走陸路。」

彭水城門前,江鈴叫停了馬車。

騎著馬的護衛成林立刻上前。

「怎麼了?」他問道。

江鈴抬頭看了看城門,此時已經接近黃昏,城門前出的人多進的人少。

「我還是不進城了,直接回郁山吧。」她說道。

「回郁山?」成林有些驚訝,「不回家嗎?」

「郁山就是家啊。」江鈴說道,「小姐說了她要回郁山,所以想先回去,把家裡好好的收拾一下,已經很久沒有住過人了。」

成林點點頭不再詢問,果然讓調轉車頭,江鈴剛要放下車簾,就聽見有人喊了聲。

「你,你是江鈴嗎?」

這是一個怯怯又急促的聲音。

江鈴聞聲看去,有人已經衝到馬車前,還不管不顧的往車上爬。

「大膽!」成林喝道,手中的馬鞭子就抽了過去。

那人尖叫一聲跌落在車旁,渾身顫抖如同篩糠。

「你……」江鈴忙制止住成林。看著地上的人,露出幾分疑惑,「你是?」

這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看起來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是誰。

「江鈴姐姐,我,我是苗兒。」小丫頭抬起頭淚流滿面的說道。「我是三小姐跟前的苗兒。」

江鈴這才想起來。不過她在家裡的時候眼裡只有謝柔嘉,而這苗兒在謝柔清跟前只是個不上檯面的小丫頭,所以沒有來往。以至於到現在都認不得她了。

「苗兒,你這是怎麼了?」她忙問道,看著小丫頭一副受驚的樣子,「是做了錯事了嗎?」

苗兒將頭搖的飛快。再次爬起來。

「姐姐,姐姐你讓我上車。我到車上和你說。」她顫聲說道,一面四下看,似乎害怕什麼。

江鈴遲疑一下伸手拉住她。

「上來吧。」她說道。

苗兒坐進車裡,看著車簾放下。才如同老鼠進了洞一般舒口氣,整個人癱軟下來。

「苗兒,你是偷跑出來的?」江鈴問道。

「不是。」苗兒抬手拭淚。「我是被我們三小姐放出來的……」

說到這裡她哭了起來,江鈴也很驚訝。

「你做了什麼錯事?惹怒了三小姐?」她問道。

在謝家做丫頭可是風光的事。被放出去那還算個什麼,所以有些丫頭寧願死也不肯離開謝家。

苗兒大哭。

「不是惹怒了三小姐,三小姐是為我好。」她哭道,「三小姐要被殺死了,我忍不住對著三小姐哭,三小姐就讓我走的,說外邊的日子過得艱難,也好過殺人不見血的謝家。」

三小姐要被殺死了!

江鈴驚悚的幾乎跳起來。

「三小姐不是最厲害的巫女嗎?」她說道,「謝家怎麼會要殺了她?」

自從三月三之後謝柔清在家的地位可是很顯赫的。

「就是因為三小姐是最厲害的巫女,所以他們才要她去死。」苗兒哭道,將家裡的事講了。

原來家裡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

江鈴悚然。

又要填井了,又要人祭了。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想到從未見過面的爺爺叔叔父親,不知道這世上又要多幾個她一般的人了。

她的耳邊傳來苗兒斷斷續續的哭訴。

「……三小姐不哭也不鬧……家人都在歡喜……我實在是難過……三小姐才十三歲啊……要說親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大著膽子跟三小姐說我們逃走吧……小姐笑了,說我傻……然後就讓放我出來了……

「……不知道該怎麼辦……里沒人替三小姐說話……外家就更不用說了……小姐的外祖母還送了賀禮來……我想到表少爺跟三小姐最要好……我就想給表少爺捎個信……我又找不到人……我天天出城來……盼著能遇到表少爺回來……

「……江鈴姐姐……鈴姐姐……您給表少爺捎個信吧……讓表少爺能見三小姐最後一面……」

咚咚的叩頭聲驚醒了江鈴,她看著眼前哭紅了眼的小丫頭,轉身掀起車簾。

「成林。」她低聲喊道。

成林忙近前。

「想辦法給表少爺和小姐送信。」江鈴肅容說道,「要快要快。」

成林沒有絲毫的質疑和為難點點頭。

「那還回郁山嗎?」他又問道。

「不回了。」江鈴說道,又停頓一下,「也不回謝家,我們在城裡找個地方先歇腳,隱秘一些,不要人知道我們回來了。」

成林點點頭,對著車夫吩咐幾句,馬車便調轉向城內而去。

最後一絲日光消失在天邊,城門上點亮了燈火,在夜色里點點綴綴。

謝柔清邁進了邵氏的院子。

相比於前幾日的燈火通明,邵氏的院子顯得有些黯淡,屋子裡還有隱隱的哭聲傳來。

「不許哭!你到底哭什麼!要哭也是別人家在哭,這好事被我們二房得到了,多少人哭呢。」謝文昌來回踱步,看著床上躺著的邵氏喝道。

「我女兒都要去死了,我連哭都不能哭一聲嗎?」邵氏哭道。

「她這不是叫去死。」謝文昌不悅說道。「這是大喜事。」

「大喜事,她本來要成親也是大喜事。」邵氏哭道,「又不是非她不可。」

「成親?成親就成了別人家的人,怎麼能跟這件事相比!」謝文昌喝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意味這什麼?以前長房有丹女,是我們謝族命門所系,但這一次如果巫女獻祭能保住礦山。那就意味著我們別的房頭在家裡也不僅僅是幫襯了。說不定就能跟長房平起平坐,就是丹主也不能小瞧了巫女一脈。」

邵氏怔怔的聽著。

「可是,可是我的女兒……」她喃喃說道。

「你的女兒。你的女兒是女兒,其他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嗎?為了她的兄弟姐妹,為了她兄弟姐妹將來的孩子們,她怎麼就不能做出一點犧牲了?」謝文昌氣道。「白養她這麼大嗎?別人都想的明白的事,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你不想她去死。多的人想,老三的媳婦已經在大夫人跟前哭了一天了,說不求能主祭,讓柔淑陪祭也是可以的。一家姐妹,幫襯一下也是心意……」幫襯?她們這是要搶功勞,不肯讓咱們二房獨佔……

邵氏的哭聲低了下去。

站在外邊的謝柔清笑了笑轉過身。

「三小姐……」陪在一旁的丫頭們心驚膽顫問道。

家裡沒有禁足謝柔清。

為山神獻祭是無上榮光的事。根本就不會逃跑,真要逃跑也就不配做謝家的子女。

更何況又能逃到哪裡去。

捉回來肯定要被打死。與其這樣恥辱的死去,還不如主動去做人祭,至少能掙的一份香火。

這種道理謝家的人都能想清楚,謝柔清自然也不例外。

「三小姐,你,你別難過。」一個丫頭鼓足勇氣低聲說道。

雖然是無上榮光的事,但到底是去死啊。

謝柔清笑了。

「我不難過。」她說道,此時已經走到了宅子外,夜晚的燈都已經亮起來了,視線所見一派璀璨。

謝家從來不在乎這點燈油錢,一年四季都是這般富麗堂皇。

「我只是有些悲哀。」謝柔清說道。

悲哀不就是難過嗎?

丫頭們對視一眼。

謝柔清的宅院比起前幾日更為煊赫,穿過那些金銀珠寶,謝柔清打開了箱籠,收拾出一堆男子用的衣衫鞋襪。

「這個等表少爺回來交給他。」她對丫頭交代道。

丫頭不敢多言應聲是,小心的收起來。

謝柔清又看了眼箱籠里,還有兩雙女鞋。

「這個……」她拿了出來,「這個也包起來吧。」

給表少爺女鞋做什麼?

「就跟他說,將來他成親,這個就是我送給嫂嫂的賀禮。」謝柔清說道,說著還笑了。

丫頭眼一熱,眼淚差點掉下來,忙低下頭收起包袱掩飾。

老爺說了這是喜事,不許哭,誰都不許哭,以免惹怒了山神和巫清娘娘,三小姐跟前的苗兒就是因為總是哭,被趕了出去了。

「三小姐,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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