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爭生 第二十六章 低語

他認識她,但是她卻不認得他。

不過經過三月三,謝柔惠相信這是很正常的事。

饒是如此,能被這麼好看的男人認識,感覺真不錯。

她垂目微微施禮,並沒有說話。

「這原來是你的馬啊。」東平郡王說道。

原來?

謝柔惠心中一跳,放在身前的手在衣袖下攥了起來,眼神微轉看向這個男人。

她的眼睛大又亮,此時臉上閃過幾分疑惑,似乎疑惑他是誰,又似乎疑惑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疑惑之中還有幾分小戒備。

「你騎著它去過郁山嗎?」東平郡王含笑問道。

此言一出,就見眼前的女孩子猛地後退一步,眼中閃過幾分驚恐,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轉身竟然跑開了。

東平郡王愕然,那些丫頭們也呆了呆才回過神忙呼啦啦的追上去,一群人轉眼就消失在眼前。

這句話有什麼可怕嗎?院子里的小廝們也嚇了一跳一臉不解,忍不住看著東平郡王。

東平郡王看向他們。

「這是你們家的馬?」他問道。

今日謝家擺宴,來的車馬眾多,在馬廄的不一定就是謝家的馬,這就是他這麼問的原因吧?小廝們心裡想到,便點點頭。

這馬是老夫人帶回來的,當然是他們家的。

不過,這個男人問這個做什麼?還有,他是什麼人?怎麼在他們家亂走,還衝撞了大小姐。

「殿下。」

謝文俊的聲音傳來,人也疾步而來,帶著幾分不安。

「殿下。我迎接遲了,失禮了。」

殿下!

小廝們頓時明白了,今晚家裡擺宴席就是為了請朝廷來的特使東平郡王,原來這位就是東平郡王啊,他們慌忙低頭施禮。

「怎麼了?」謝文俊看到氣氛不對,忙問道。

「沒事,我隨便走走。」東平郡王說道。又看著謝文俊。「都說謝家大宅是巴蜀第一大宅,風水布局,亭台樓閣。皆是一等一的精妙。」

謝文俊笑了,也並沒有謙虛惶恐。

「那我就引殿下走走看看,看看是否名副其實。」他笑道。

東平郡王含笑點頭,謝文俊果然先行一步。

「殿下請。」他說道。

那人是誰?

謝柔惠疾步而行走出馬廄。轉到一處長廊放緩了腳步,神情也沒有半分的驚恐。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以及驚艷。

她伸手揪住長廊垂下的紫藤,回頭看了眼。

那個人並沒有跟來。

他是誰?

從來沒見過長的這樣好看的男人,人人都說她們謝家不管男女都是俊美不凡,但家裡的長輩也好同輩也好。都沒有這個男人好看。

也不是僅僅說好看,而是那種氣度,讓人一眼就忍不住心跳加快。不敢看卻又移不開眼。

謝柔惠忍不住嘴角彎彎,揪下一根枝葉。在手裡晃著沿著長廊碎步而行。

而且他還認識自己。

不,不是,他認識的不是自己。

謝柔惠的腳步停下。

當然不是。

他很顯然認識那匹馬,而且那句話的意思明顯就是說見過自己騎著那匹馬。

她當然沒有騎過那匹馬,那匹馬是謝柔嘉的。

五叔花費重金買了一匹汗血寶馬,不過這花費對謝家來說只是個小數目,這錢是買了馬還是扔進了水裡,家裡的老爺們也並不會在意。

但她在意,因為她聽到父親和母親說了這匹馬是五叔送給老夫人的。

什麼送給老夫人,老夫人八百年前就不騎馬了,她連馬都上不去,這馬分明就是送給謝柔嘉的,就像那兩隻孔雀一樣。

她一直都知道這匹馬,但見卻是第一次見到,更別提騎這匹馬了。

謝柔惠依著欄杆神情沉沉。

丫頭們都站在後邊,大氣也不敢出。

謝柔嘉!

謝柔惠心裡念道。

又是她!

她怎麼就不去死呢!怎麼什麼時候都有她!

謝柔惠抬手扯開幾枝紫藤,抬腳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吐口氣停下來,眼神閃爍。

不過很顯然這個男子好似跟謝柔嘉並不熟識,若不然也不會問出原來是你那句話,也就是說他自己也不確定……

他不確定啊。

所以自己果斷的跑開,在他不確定,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一定不要多說話。

他不確定,很顯然當時謝柔嘉一定隱瞞了身份,那現在最穩妥的表現就是做出被發現的驚恐,然後逃掉。

這樣才能恰恰能讓他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對她由不確定而確定,而自己也有時間和機會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就是謝柔嘉嘛,謝柔嘉能是謝柔惠,那謝柔惠也能變成謝柔嘉。

謝柔惠的嘴邊浮現笑意,眼也彎彎,她扔下手裡扯下的紫藤,疾步而行。

「母親。」

她邁進院門就大聲的喊道。

屋子裡的謝大夫人立刻起身,看著謝柔惠走進來。

「惠惠。」她說道,一眼就看出謝柔惠的精神跟早上不同了。

從郁山回來,雖然謝柔惠竭力表現的若無其事,但作為母親她還是發現了女兒的不對。

謝柔惠精神很不好,偶爾發愣,被叫到的時候又會帶著幾分驚恐,就好像受了驚嚇的羔羊一般。

她真的是嚇壞了啊,怎麼能不嚇壞呢,如果她知道他們都打算拋棄她,不接她了,如果知道他們認為她不是大小姐,不是惠惠,天啊……

謝大夫人想都不能想這些。

太可怕。太可怕了。

可是她的惠惠是個聰明的孩子啊,就算他們不說,她心裡其實多少知道的吧。

所以她不願意呆在屋子裡,而是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不想見她也不想和她們說話。

但現在她看上去好多了,人也精神了,眼裡還帶著笑。

「累了吧?」謝大夫人小心的問道。如同看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唯恐一不小心打碎。

謝柔惠搖搖頭。

「你們都下去吧。」她又看了看屋子裡丫頭們說道,「我要跟母親說些話。」

丫頭們忙退了出去。

要說什麼?謝大夫人有些緊張,如果她質問自己是不是不要她了。該怎麼辦?

「母親,你不是要和我說說祭祀的事嗎?」謝柔惠挽住謝大夫人的胳膊說道。

謝大夫人一愣。

早上的時候的確要和她說這些事,畢竟她現在是謝柔惠,總不能不知道自己前兩日做了什麼吧。但是謝柔惠卻避開了。

現在竟然主動來要聽了,這是怎麼了?

「我是有點不高興。」謝柔惠摟著母親的胳膊低聲說道。又抬起頭,「不過我不是對母親父親不高興,我是對我自己不高興。」

她說著低下頭。

「我覺得我真沒用,才讓這種事發生。讓母親父親擔驚受怕,而自己也名不副實。」

謝大夫人的眼淚差點流出來,伸手將她攬在懷裡。

「我的兒。你不要總是只想著別人,你不用對我們感到愧疚。你也不用愧疚,這不是你的錯。」她哽咽說道。

謝柔惠笑著抬頭。

「母親,我這一天想明白了。」她說道,「我不能這樣覺得自己沒用,自暴自棄,我應該不負母親和父親的良苦用心,我要好好做我自己,雖然這次的祭祀不是我做的,但將來我會做到的,我要努力當得起這次祭祀的一切,所以我不能逃避了,我要面對已經發生的這些。」

謝大夫人看著她神情驚喜。

「惠惠!」她喊道,將她緊緊的摟住。

惠惠,惠惠,她就知道她的惠惠是最好的。

她的惠惠有這樣的心智,當得起大小姐,只不過是一時的心疾,絕不會是謝老夫人說的,她不是大小姐。

謝柔嘉能做到,惠惠一定也能做的到,而且還會做的更好,等著瞧吧。

「好,來,我告訴你這幾天的事,我告訴你祭祀發生的一切。」她說道,拉住謝柔惠,「我們去書房。」

謝柔惠點點頭,才要跟著她邁進書房,又想到什麼停下腳。

「哦對了母親。」她說道,「我適才在馬廄看中一匹馬,我很喜歡,以前為了安全一直不能騎馬,現在過了三月三,我就能騎馬了吧?」

謝大夫人笑了。

「這還用和我說?」她笑道,伸手撫著謝柔惠的肩頭,「這家裡的東西都是你的,你喜歡就拿去。」

謝柔惠含笑點頭。

「謝謝母親。」她說道。

夜燈亮起來的時候,謝大夫人和謝柔惠走出了書房來到宴席上。

黔州路的大小官員們都齊齊的在場,圍繞著坐在正中的東平郡王。

謝家的女眷們都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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