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爭生 第十六章 榮幸

撤去了歡迎的儀仗,散去喧嘩的人群,東平郡王一行人進入驛館內歇息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

室內燈火通明,照著描山水圍屏金光閃閃,兩邊是造型優美的鏤空熏爐,室內的擺設奢華而富麗,但卻偏偏讓人覺得高雅脫俗。

「田肥美,民殷富,此所謂天府。」一個文士環視室內感嘆說道,「一個小小的彭水驛館,竟然能布置的如此奢華,堪比王府世家啊。」

「這巴蜀之地,一有硃砂,二有鹽礦,都是天下之不可或缺之物啊。」另一個文士說道。

珠簾響動,二人忙轉身,看到一個年輕人邁步走出來。

「我說你們兩個好歹也是安定王府出來的,別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樣子好不好。」周成貞說道。

兩個文士笑了低頭施禮。

「去吧,十九叔說讓謝家的人進來吧。」周成貞說道。

兩個文士應聲是。

謝文興聽到傳喚時整了整衣衫,緊張倒不緊張,畢竟是見過皇帝的人。

「那件事。」他想到什麼又回頭看了眼謝文俊,「不問,不說。」

關於這位東平郡王前一段出現在彭水以及謝家老宅的事,他們認出了他,而東平郡王也說不定也知道自己被識破了。

「還好你當時沒有見他的面。」謝文興低聲說道。

否則現在裝傻就沒得裝了。

其實裝傻也不過是自己哄自己玩罷了,誰心裡不清楚啊,更何況這又是心比常人多一竅的皇室子弟。

謝文俊應聲是,又回頭看邵銘清。

「快走吧,又沒有傳他進去。別惹事。」謝文興皺眉說道,一面抬腳邁步。

見這個東平郡王還不知道有什麼事等著呢,不見就不見吧。

謝文俊沖邵銘清做個安撫的眼神,邵銘清含笑點點頭,看著他們疾步走了出去。

謝文俊邁進室內的時候,還掃了眼四周站立的皇家護衛。

但遺憾的是燈火搖擺,讓人的面容忽明忽暗。再加上這些人都是一模一樣的裝扮。甚至連個頭都差不多,一眼看去根本就分辨不出誰是誰,更別提認出這其中有沒有那日在謝家老宅見到的護衛。

邁進門。室內只有兩個文士,看到這兩個文士,謝文俊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而最要命的是那兩個文士沖他露出笑容。

「謝五爺。又見面了。」他們笑道。

想到千萬種見了面可能的情況,但偏偏沒想到對方竟然開門見山的承認了。

謝文興和謝文俊一時間呆住了。

珠簾響動。腳步聲傳來,二人下意識的尋聲看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邁步而出,玄色深衣。紅底白邊博帶,頭戴玉冠,身量高大修長。在明亮的光線里優雅雍容。

原來那帳子後是這般的丰姿。

謝文俊心中說道。

「殿下。」兩個文士躬身施禮。

東平郡王邁步入座視線看向他們。

「坐吧。」他說道。

聲音清涼醇厚,地道的京城口音。

謝文俊低下頭躬身施禮。

「見過殿下。」

邵銘清站在廡廊下。看著院子里的護衛微微出神。

見不見這個東平郡王他其實並不在意,他現在只想見一見謝柔嘉,想要知道她到底用了什麼做交換。

這個丫頭又蠢又笨又狠,對自己狠。

他們是這樣的無力,要一點,就拿出一點來換,沒有依靠,除了自己。

邵銘清吐口氣,看著前方,前方的院子里有人搖搖晃晃的走出來。

「這裡有什麼好吃的?小爺我都餓死了。」他一面說道。

滿院鴉雀無聲中,他的聲音就格外的響亮。

這聲音傳入耳內,邵銘清一個機靈。

是他!

那個在玄真子道觀驚鴻一瞥的令道士們躲避不迭的鎮北王世子。

視線才看過去,那個人就發現了,他幾乎在同時看過來,明暗交織的夜色里,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銳利,旋即被散漫取代。

「喂。」他抬抬下巴,沖邵銘清伸手點了點,「你,過來。」

邵銘清深吸一口氣抬腳過去,躬身施禮。

「見過世子爺。」他說道。

周成貞笑了。

「你認得我?」他問道,端詳著眼前的少年人,「你什麼人?」

適才進城他可沒有出現在人前,那些官員們都沒見到他,更何況這個明顯不是官吏隨從的人。

「小的邵銘清,璧山人,姑母嫁與謝家,小的在謝家礦山做事,是隨大老爺和五老爺過來迎接殿下的。」邵銘清說道,抬起頭,看著周成貞一笑,「小的年前與大老爺進京獻祥瑞。」

原來是去過京城。

周成貞閃過一絲冷笑。

那短短几日鑽研的不錯啊,看來打探過自己了,要不然怎麼一眼就認出自己。

邵銘清似乎沒有看到這個年輕世子冷笑,神態依舊。

「在京城小的有幸拜見玄真子道長。」他接著說道。

玄真子?

周成貞微微皺眉。

「……沒有見到玄真子道長時,被幾個小道士拉著關在大殿里,恰好有幸從窗縫裡得見世子爺丰姿。」邵銘清接著說道,嘴邊的笑意更濃。

周成貞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你說的有趣。」他大笑道,「原來如此啊,那可真是巧啊。」

笑著又猛地一停,帶著幾分恍然,打量邵銘清。

「你在謝家哪個礦山的做事?」他問道。

「郁山。」邵銘清說道。

周成貞哦了聲。

「原來如此啊。」他說道。

又原來如此?

邵銘清不解,周成貞伸手拍了下他的肩頭。

「小子,跟我來。」他說道,轉身向內走去。

邵銘清愣了下,片刻遲疑後便跟了上去。

此時的大廳里。謝文俊額頭上冒出一層密密的汗,不是因為四周明亮的燈火炙烤,而是因為眼前坐著的年輕人。

「這次請謝五爺你來,只是要問一句話。」東平郡王說道,看著謝文俊,「你是怎麼看出猜我們的身份的?」

「殿下說笑了,我根本就沒猜到。」謝文俊苦笑一下說道。

這也是實話。他真沒猜到。

「那日聽說你病的不輕。礦上的大夫我也不放心。」他接著說道,「正巧知府的幕僚蔡先生在郁山,為了迎接殿下你們的到來做一些指導。他出身杏林世家,醫術很好,所以我就請他來看一看,沒想到。他見過殿下您,也是嚇了一跳。但我們也不敢確信,只是猜測。」

東平郡王點點頭。

「你不認得我。」他說道,「不是你認出來的。」

謝文俊應聲是。

謝文興在一旁也鬆口氣連連點頭。

「是啊,是啊。這真是蔡先生說的。」他說道。

東平郡王嗯了聲。

「那是誰猜到的所以你才去請這位蔡先生來確認的?」他忽的又問道。

謝文俊一口氣差點沒憋過去。

他從小就在外行走,各式各樣的人都打過交道,也知道怎麼說話讓人可信。真正高明的假話是要說的半真半假。

但這個東平郡王竟然無視那些真的,只抓住假的不放。

「是蔡先生啊。」謝文俊面色不變答道。似乎沒聽懂東平郡王的話,「我就是想請他來給殿下看病的,我和他都沒想到竟然是殿下您。」

東平郡王看著他一笑。

「我不信。」他說道。

謝文俊啞然。

謝文興也愣住了,帶著幾分狐疑看向謝文俊。

難道真不是蔡先生?難道謝文俊起疑心是有其他人提醒?

「那人是誰?」東平郡王看著他,臉上笑意散去。

確切的說,他原本就不怎麼笑,神情一直是溫和但讓人不可親近,此時眼神凝結在一處,透出幾分寒氣。

這是見過血殺過人的人才有的眼神。

謝文俊想到他那一口純正的挑不出一點破綻的吳語,這種語言不是跟著幾個人學就能學好的,而是必須生活在那種環境里。

安定王的封地可不在吳地,他一個親王之子難道不是生活在安逸富貴的王府,而是在外遊歷生活的?

謝文俊垂在身側的手攥起來,似乎這樣能阻止他張開口說出那個名字。

「十九叔!」

一個聲音從外傳來,打破了屋子裡的凝滯。

周成貞大步邁進來。

這聲音謝文興也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然後他看到了緊跟著這位丰姿俊秀的年輕人進來的人。

邵銘清!

這小子!怎麼又進來了!怎麼在這裡也能混進來?

謝文興面色如同見鬼。

「什麼事?」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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