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生 第四章 夢耶

嘉嘉……

有多少年沒有聽到母親喚自己的名字了!

謝柔嘉看著眼前一陣恍惚,她認出來了,這是在家裡,在父親母親的起居室。

她和姐姐小時候就愛在這裡,在這裡和父親母親一起吃早飯,然後去學堂,中午在這裡小睡一覺,起來再去學堂,等晚上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飯,母親檢查她們的功課,一直到掌燈時候,才在乳娘丫頭的擁簇下離開。

「二小姐,吃茶。」有人說道。

謝柔嘉的視線轉向她。

十五六歲的丫頭,梳著抓鬢,穿著如同其他人一樣的朱紅衣衫,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

「江鈴……」謝柔嘉喃喃說道。

「江鈴,快過來給我梳頭。」旁邊的聲音蓋過她。

坐在一旁修剪茶花的丫頭便笑著走過來。

「我來喂二小姐喝茶。」她說道,接過江鈴手裡的茶。

江鈴便笑嘻嘻的跪在了謝柔嘉旁邊的小姑娘身後,接過她手裡的梳子。

「二小姐。」耳邊的聲音軟軟,「來,喝茶。」

謝柔嘉下意識的張口,溫香的茶被喂到口中,有些僵硬的身子便舒展開來。

「木香。」她看著眼前的丫頭喊道。

木香哎了聲沖她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手裡拿著小小的銀勺子再次餵過來。

謝柔嘉木木的張口,視線環視。

這邊江鈴給小姑娘梳頭,一面低低的說笑著,一個小丫頭跪在一旁舉著鏡子,另一邊兩三個丫頭圍著母親,一面打扇一面看著母親做衣裳。

門外窗外傳來夏日裡的蟬鳴聲嘶嘶拉拉的嘈雜。

這個夢真好啊,謝柔嘉怔怔。

她不是第一次夢到小時候,事實上她常常夢到小時候,但卻不是這樣的,她以前的夢裡只有站得遠遠的冷冷看著她的父親和母親,還有冰冷的一遍又一遍倒下浮起的姐姐的屍體。

她幾乎已經忘了,小時候原來也有過這樣美好的場景。

母親帶著笑做針線,丫頭們肆意的圍著說笑,姐姐嬌憨的坐在她身邊,還有這些丫頭……

她看著屋子裡的大大小小的丫頭們,說的笑的靈動鮮活,陌生卻又有熟悉的面容。

她想起來了,這些丫頭是母親屋子裡的以及從小就服侍她和姐姐的,但這些人在她十二歲後也都不見了。

「……在山後一把火燒死的……」

「……的這樣慘,都怪她們沒有照看好小姐……」

她聽到過有人私下議論,她還偷偷的跑去山後看,但什麼也沒找到還迷了路,一個人坐在山裡抱著樹哭,是江鈴找到她。

江鈴!

謝柔嘉轉頭看身邊,不是帶著幾分滄桑的老姑娘,而是一個十五六歲正直芳華的小姑娘,她的身子跪的直直的,青春靚麗的臉上神情專註,手裡夾著發繩簪子,在頭髮間靈巧的飛舞著,日光照在她身上,生機勃勃。

江鈴日夜都守在她身邊,今夜偏偏看不到她,是不是已經被鎮北王府的人關起來了?

周成貞殺了自己,肯定也不會放過她。

謝柔嘉的視線又轉向母親。

周成貞說,母親跳下山崖死了……

那現在她看到的這些人都是已經死了的人,她終於和她們團聚了。

母親,姐姐,我終於和你們在一起了。

謝柔嘉放聲大哭向母親那邊爬去,正喂茶的丫頭被打掉了勺子,才哎呦一聲就見謝柔嘉從床上跌下去。

「怎麼了?」

屋子裡頓時亂了起來,喊的問的聲中,女孩子的哭聲格外的凄厲。

細碎的腳步聲從帳子外傳來,停在床邊,帳子被小心的掀起一角,四眼雙目相對。

「木香。」謝柔嘉說道。

木香笑了。

「二小姐,你醒了?要喝水嗎?」她低聲輕語問道。

「母親和姐姐呢?」謝柔嘉問道,一面要起身。

木香忙伸手扶住她。

「大夫人在丹室,大小姐快要下學了。」她柔聲說道,一面坐下來讓謝柔嘉靠在她身上,一面問要不要喝水還疼不疼。

一旁便有丫頭捧來水,木香伸手接過要餵給她喝。

謝柔嘉從床上摔下來了,磕到鼻子流血,現在還有些疼,但她顧不得這些。

「母親和姐姐會來看我嗎?」她問道,扭頭避開水杯。

看她一臉緊張期盼還有忐忑,木香有些驚訝。

「當然會。」她又笑道,一面有力的扶住謝柔嘉的肩頭,「來,先喝口水。」

謝柔嘉喝了一口,又有小丫頭捧著一碗走進來。

「葯好了。」她說道。

木香接過準備喂葯。

「母親和姐姐,沒有生氣嗎?」謝柔嘉再次避開,急急問道。

她當時因為大哭激動手腳不穩結果翻下了床,碰破了鼻子流血,引得屋子裡亂成一團,喊了大夫又是擦藥又是喂葯,因為看她哭的停不下,大夫不知道給她吃了什麼葯,她竟然哭著睡著了,這一醒雖然還躺在母親的屋子裡,但母親和姐姐都不在身邊了。

她有些不確定了,母親是真的和她說話了嗎?姐姐也真的在和她玩笑嗎?

會不會再一見,母親和姐姐就又和往常一樣冷冷的厭惡的看著她?

謝柔嘉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木香和小丫頭都嚇了一跳。

「二小姐,二小姐,大夫人和大小姐怎麼會生氣,她們都可擔心你了。」木香忙柔聲安慰道,將手裡的葯碗放回去。

不會的,不會的,都是因為她,母親和姐姐才死了,父親也關進大牢生死不明,母親和姐姐怎麼會不生氣?怎麼會不生氣?

謝柔嘉淚如雨下。

「怎麼了?怎麼了?」

屋子裡的動靜讓外邊的人都湧進來,看著大哭和不安的木香,大家忙上前幫著安撫。

「是鼻子又疼了嗎?」

「是嫌葯苦不吃嗎?」

「不是的,二小姐要找大夫人和大小姐。」亂鬨哄中,捧葯碗的小丫頭大聲說道。

這話讓屋子裡的丫頭們有些為難。

「可是大夫人在看砂,大小姐在上學呢。」她們說道。

大夫人是丹主,大小姐是未來的丹主,她們從生下來就開始被嚴格的教導,要學習很多能夠負擔起她們身份的技能,這關係的是謝氏的存亡,所以她們在家中享有無上的地位,但又有著苛刻的規矩遵循。

大夫人在靜思領悟硃砂精妙,大小姐在學堂學習,這是沒人敢去阻止和打擾的。

這些事二小姐自然也知道,怎麼今日耍小孩子的脾氣了?

「一會兒大夫人和大小姐就來了。」大家只得這樣哄勸道。

謝柔嘉哪裡聽這個,都已經死了,在地府團聚了,卻還是看不到母親和姐姐,可見母親和姐姐還是避開她了。

她有罪,她害死了她們,不,不止害死了她們,眼前的這些丫頭們,也是因為她的事受了牽連。

謝柔嘉看著她們,這些丫頭最大的不過十八九,最小的也才十一二,能在這裡服侍都是精挑細選的,她們長得俊俏,做事伶俐,為人和善,忠心為主,以來這裡服侍為榮,她們的家裡人也都因為而歡喜,想像著她們將來能隨著丹主祭祀酬神,能踏入丹山,縱然是奴婢,將來也會有個好前程。

但是,這一切都沒了,為了懲罰,為了失去姐姐的憤怒,也為了掩蓋姐妹身份互換的秘密,她們都被處死了,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世上。

謝柔嘉看著這一張張真心關切的面孔,淚如泉湧,俯身大哭。

「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們。」

看她這樣子,丫頭們驚嚇不已,木香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二小姐要找大夫人,我去請大夫人。」有人大聲喊道,「二小姐,你別哭,我這就去。」

這聲音讓其他人都看過去,那人已經蹬蹬跑出去了。

「江鈴!」木香喊了聲。

屋子裡廊下便一疊聲的喊江鈴,但江鈴還是跑走了。

「這死丫頭。」木香急道,「她可真敢去吵鬧大夫人呢,她挨頓打,二小姐也要背上不懂事的名頭。」

她說道一面忙趕著人。

「去把她給我拉回去,不聽話就堵住嘴拉柴房去。」

「你們去請大夫來。」

屋子裡短暫的慌亂後便有條不紊。

「二小姐就是夢魘了。」乳母攬著謝柔嘉對旁邊的木香堅定的說道。

木香一臉的不同意。

「乳娘別說胡話了,二小姐怎麼可能夢魘?」她說道,「這裡是謝家。」

出產硃砂的謝家,硃砂是做什麼的用的?第一大用就是辟邪鎮魂,更何況這裡還是大巫清後人的謝家,夢魘,這裡的人怎麼會被夢魘。

謝柔嘉拉住了乳娘的手。

「乳娘你其實也不是回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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