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盼盼看了幾天書,發現要重新撿起丟了幾年的專業課實在有些吃力,正巧有考研補習機構在允和大學租借了教室,陸盼盼一咬牙,把僅剩的幾萬塊積蓄拿出來報了幾門課程,每周末去上課。

第一周上完課,陸盼盼步行回家的路上,許曼妍突然來了電話。

「我瞧著我爸媽的意思是不鬆口,我怕是短時間內回不來了。」

「那你別回來了。」天氣悶熱,陸盼盼擦了擦汗,站在路邊等車,「你房子歸我了。」

「別這樣,好好給我看家,我給你寄了好多特產回來,收到了嗎?」

「什麼特產?玫瑰花嗎?我昨晚收到一束,你該不會是千里迢迢給我寄玫瑰花回來?」

許曼妍頓了頓,說道:「那可能是送我的花。」

陸盼盼:「那為什麼寫了我名字?」

「呃」許曼妍聲音越來越小,「人在江湖飄,哪兒能沒個藝名呢?哎不說了啊我這兒有點事呢!」

許曼妍匆忙地掛了電話,留陸盼盼迷茫地看著天空。

那還能打死她怎麼地?湊合過吧。

公交車緩緩停下,陸盼盼上了公交車。

和陸盼盼同時上車的還有一個高個子中年男人。

陸盼盼想著他年齡也不大,就自己坐上了唯一的空位。

那個中年男人就站在陸盼盼旁邊,伸手握住拉環,低頭看手機。

男人個子雖高,但肚子也圓得跟個球似的,雙腿倒是不算粗,整個人站在陸盼盼面前彷彿一個地球儀。

這時,司機一個急剎車,陸盼盼猛得朝前一栽,幸好及時撐住前排的椅背才沒撞上去。

而她身旁的地球儀倒是靈活,一個風騷走位,穩穩地抱住欄杆站穩了,只有髮絲微亂。

陸盼盼看了他一眼,這大叔還蠻矯健的。

車上的抱怨聲很快平息,公交車又照常行駛。

快到站時,陸盼盼身旁的地球儀接了個電話。

「慶陽球隊那個經理辭職了?真的假的?」

「不了不了,估計不少人搶著要她呢,我們球隊都快原地解散了,人家肯定也看不上。」

「不是我慫,是我心裡有數,人家憑啥來我們這球隊,師兄,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學校體育部已經完全把我們球隊打入冷宮了,經費也一直扣著,前一位經理就是看獎金拖欠了幾個月沒發才走人的,現在這一批隊員畢業後也徹底斷層了,估計就只有幾個人能用。」

「老哥,道理我都懂,不過也你知道,慶陽的教練跟我是同門師兄弟,我現在去撿人家的漏也不太好吧。」

陸盼盼和自己討厭的人同時被提到,她不由得側身看了那男人一眼。

聽他的談話內容,估計是允和大學男子排球隊的教練或者主任吧。

不過他說的有道理,陸盼盼就算想繼續做球隊經理,也不會去允和這種沒落的球隊,何況他還是慶陽那色老頭的師兄弟。

允和大學雖然財經類專業拔尖,但體育實力也不容小覷。招收的高水平運動員里出了不少奧運冠軍,校籃球隊也在今年衛冕了全國大學生聯賽冠軍,還向國家隊輸送了不少人才。

他們的男子排球隊曾經也是個強隊,但自從七年前管理團隊大換血,這支球隊成績就一落千丈,境遇和之前的慶陽球隊差不多,連全國選拔賽都過不了。

公交車停靠在路邊,陸盼盼第一個下車,那個男人跟在她後面。

陸盼盼快走到小區門口了,伸手一摸,沒找到門禁卡,於是停下來翻包。

正翻著,突然聽見有人在後面大喊:「喂!喂!小姑娘!」

陸盼盼直覺認為是在叫她,一抬頭,就看見公交車上那個地球儀朝她跑來,二話不說,用力把她往旁邊拽。

陸盼盼趔趄一下,扶著男人的手臂站穩,同時感覺到身邊一股熱浪。

她回頭一看,發現自己剛剛竟然站在了一輛正在倒車的大卡車旁邊。

「你站的這個位置是卡車司機的視線盲區。」男人鬆開她的手,說道,「以後小心點。」

陸盼盼也有一些後怕,點頭道:「謝謝您。」

「小事兒。」

中年男人丟下一句話,往旁邊的步行街快步走去,彷彿一個移動的陀螺。

陸盼盼回到家裡,打開外賣軟體看了幾分鐘,沒什麼想吃的,又去廚房轉悠一圈,發現連油都見底了,於是打電話約朋友出門吃飯。

這會兒快七點了,很多人不是已經吃了就是有了其他計畫,陸盼盼最終也沒約到人,於是自個兒下樓去找吃的。

小區旁邊就是一條繁華的步行街,各式餐廳應接不暇。陸盼盼直接走進了海底撈,服務員熱情地領著她找座位,遠遠就給她指了個四人桌:「您看那個位置行嗎?」

陸盼盼點頭:「沒問題。」

陸盼盼跟著服務員走過去,找到自己座位坐下,低頭看IPAD菜單。

她只簡單點了幾個菜,花了幾分鐘,卻時不時感覺有目光在看她。抬頭往旁邊一瞥,這一眼,瞬間沒了吃飯的胃口。

慶陽那個騷擾她的球隊教練馮信懷就坐在她隔壁桌,見陸盼盼看過來,立馬別開了臉,眼裡帶著點被人發現偷看的驚慌,但很快又變成了不屑。

陸盼盼懶得再多給他一個眼神,把IPAD還給服務員,說道:「暫時就這些吧。」

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陸盼盼喝了一口水,拿出手機刷朋友圈,耳邊卻時不時傳來隔壁桌的對話聲。

「我今天聽說你們球隊的經理辭職了?」

陸盼盼又一次聽到自己被提及,而且聲音還有耳熟,她側頭一看,面對馮信懷,背對她坐的男人就是她剛剛在公交車上遇到的那個地球儀。

馮信懷瞟了陸盼盼一眼,嗤笑一聲,說道:「是啊,現在的年輕人太不踏實了。」

吳祿道:「怎麼了?我聽說她工作能力挺好,大傢伙兒都說這姑娘是個人才。」

馮信懷喝了一口酒,說道:「所以我說現在的年輕人不踏實,成天不做實事就知道吹噓成績。她大學那會兒就在球隊打雜,我們用習慣了,在她畢業後給她申請了職位。一個領隊經理而已,真以為自己多了不得?要真是個人才,主任能放她走?」

馮信懷說完這話,特意挑釁地看了陸盼盼一眼。

他說這話不是故意貶低陸盼盼,而是他真這麼覺得。自從去年老教練退休,他接手了鋒芒正露的慶陽球隊,帶隊的第一次聯賽就拿了全國四強,隨即飄飄然,覺得自己居功至偉,而陸盼盼做的一切,在他眼裡不過就是「打雜」。

吳祿想了想,點頭:「也是。」

陸盼盼聽了,輕笑一聲,只當自己是個聾子。

而後一頓飯的時間,陸盼盼從兩人的對話中得知,吳祿和馮信懷當年是一個球隊的,那時候吳祿是二傳手兼隊長,作為隊伍的指揮塔,既得教練的喜愛,又得隊友的崇拜。

馮信懷那時候是自由人,不能攻擊不能得分,總覺得自己是被捆住獠牙的猛獸,時常眼紅吳祿得到的關注。

沒想到多年後,終於風水輪流轉。

少年不得志的男人到了中年,終於有了炫耀的資本,對面恰好是自己曾經眼紅的人,這話題就沒無休無止一般,一直說自己球隊多厲害,又不停貶低允和球隊。

連一旁的陸盼盼都聽煩了,也不知道他對面的吳祿是怎麼忍下來的。

酒足飯飽,馮信懷饜足地點了根煙,剛抽上一口就被服務員阻止。

他滅了煙,又說:「師兄,我看你也別在允和浪費時間了,不如來慶陽做助教,好歹還能見識一下全國聯賽決賽的規模。」

陸盼盼忍不住抬頭看馮信懷。

這番話也太羞辱人了,允和現在成績再差,主教練也不至於淪落到去給別人當助教,何況這人還是他曾經的隊長。

不過馮信懷這人就這樣厚顏無恥,陸盼盼不驚訝他能說出這樣的話。

意料之中,吳祿沒有答應,只是訕笑著喝酒。

馮信懷和吳祿先吃完,也先結賬離開。

臨走前,馮信懷還回頭看了陸盼盼一眼,見陸盼盼低頭涮羊肉根本沒看他,這才冷哼一聲走了出去。

十分鐘後,陸盼盼買單,服務員還送了一瓶果汁。

剛出了電梯,就見吳祿背對著大門蹲在路邊的花台上抽煙,腳邊堆了不少煙頭。

他長得胖,又高大,蹲下來也是個龐然大物,但在霓虹燈的照射下,他的背影顯得無助又自責。

中年失意男人的標配就是路邊的燈和手邊的煙酒,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大概是腿麻了,腳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陸盼盼趕緊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你還好嗎?」

吳祿站穩後猛地回頭,眼眶泛紅還沒來得及揉一下,頭髮倒是被薅得亂七八糟。

「啊,謝謝你啊,我沒事,我擋著你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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