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這個陰天不下雨,卻使得下午一點多鐘,已像是傍晚一樣的光景。

周嘉樹和阿全正要合力把一隻清蒸大龍蝦端進餐廳去,據說,這是今天水產市場最大的一隻龍蝦,用上他家裡最大的盤子盛,非常體面。

他們端著龍蝦,還沒走出廚房,周嘉樹放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他馬上說,「小可,幫我把手機拿出來……」

湯奕可上前摸了下他的右邊口袋,然後在左邊口袋裡找到手機,來電號碼只有三個數字779,她意識到這個是他改的備註,他已說著,「哦,可能是送蛋糕的,你接一下。」

她將電話接起來,是公寓管理員打來的,向他們確認是否定過蛋糕,才好讓送貨員上來。

她握著周嘉樹的手機,想也不想地,走來開門,看見從電梯里出來的蛋糕店送貨員,這才醒覺,她居然也做了這樣的蠢事——不叫送貨員將東西放在門口,等到人離開,她再開門取走,而是大喇喇地當面接過,瞧不起自己的知名度。

湯奕可只想說聲「謝謝」就可以將門關上,但送貨員很是盡職盡責地交代她,如果兩個小時之內不吃,就要把蛋糕放進冰箱,以免影響口感,最後還說著,「祝您朋友生日快樂。」

這個年輕的送貨員絕對認出了她,他開心的就像見到了明星,不,不是『就像』。

湯奕可拎著蛋糕從客廳走過,聽見一陣歡聲笑語,她想著,即使有那麼多雙眼睛在場,她也不打算與周嘉樹保持距離,只要不過界,只要她不承認,不就可以了?

很多事情,哪怕它真實發生過,只要沒有留下確鑿的證據,只要你不承認,這件事情就可以成為謠言,隨著時間被淹沒。

由安仔捧著定製的生日蛋糕,湯奕可護著蛋糕上的燭火,一起走進關了燈的餐廳,不忘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在一片歌聲中,蛋糕被放置在桌上,亮哥交握起雙手,閉上眼睛,這個動作持續了很久,久到他們已經唱完生日歌,有人忍不住說,「好長的願望啊。」

大家笑起來,亮哥睜開眼睛,隨著他吹滅蠟燭,鼓掌和祝賀聲交織,然後他說,「感謝諸位的捧場,特別要感謝我的老闆,是他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攢起的這個局。」

周嘉樹正從酒水櫃里取出玻璃杯來分給他們,聞言,笑著說,「哇,我受寵若驚。」

康毅將帶來的禮物搬上桌面,「這是我們三個送給亮哥的。」

「你們能來就很好了,還送什麼禮物!」話是真心的,拆禮物的動作,也不緊不慢地進行。

雖然是以三人之名,但禮物只有兩份,是因為郭玥也不曾提前知道今天是亮哥的生日,所以兩個男生就捎帶上她。李舒陽送的禮物是一套德國品牌的高檔剃鬚刀,康毅送的禮物是一雙Air Jordan的鞋。

阿全打趣著亮哥,「不要再剪吊牌了。」

「真不是我土包子,我太冤了,我是給老袁背的鍋。」

安仔出聲解釋,「老袁是嘉樹的經紀人。」阿全補充說,「非常有成功人士的派頭,每天都是時代周刊的封面。」

得他們描繪出人物形象,亮哥就繼續說,「那天我們要飛哪兒來著,好像是義大利吧?出發前我們跟造型師一起整理衣服,老袁就提醒我說,『嘉樹鞋上有個防盜扣沒剪掉。』我說那是時尚,現在流行這麼穿,他就說,『狗屁時尚,跟從鞋店裡偷來的一樣,趕緊給他剪了。』」

一桌人聊得正歡的時候,湯奕可悄悄離開座椅,走向客廳。

周嘉樹坐在她的旁邊,自然察覺到她的行動軌跡,幾乎沒有時間差地起身跟上,搶先一步拎起她帶來的紙袋,從裡面拿出保溫杯遞給她,意思是讓她把這個送給亮哥。

湯奕可擋開他遞來的手,想奪下他另一隻手裡的袋子,但他利用身高優勢,一下子舉到高處,她踮起腳,他又一下子藏到身後,使得她屢次像是攔腰抱住他似的。

周嘉樹笑著說,「你聽我說……」她想讓語氣嚴肅一點,卻板不下臉,「你拿過來。」

安仔聽到客廳的動靜,探出頭來,「你們練太極呢?」

周嘉樹不再逗她,直接將保溫杯送到亮哥眼前,「小可送你的。」

亮哥驚喜地說,「這哪裡好意思,謝謝啊!」

周嘉樹說,「她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是從給我帶的禮物裡頭勻出來的,你應該謝我。」

亮哥刻意怪聲怪氣地說,「哎呦,我謝謝您——」

因為是要送給男士的蛋糕,所以定製得花樣特別簡潔,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花樣,但是蛋糕呢,總給人一種色調越是深沉簡單的,味道越是美好的感覺。

亮哥切完第一刀,就將分蛋糕的任務交給了郭玥,她很是乖巧地說著,「奕可姐,吃蛋糕嗎?我給你切一塊大的!」

周嘉樹的兩個男生同學,好像還沒有叫出過湯奕可的名字,而亮哥他們聽見周嘉樹不客氣地叫她「小可」,也跟著不客氣地叫起來,只有郭玥左一個「奕可姐」,右一個「奕可姐」……

儘管湯奕可沒有那麼不成熟,卻仍是被身邊的人視作小孩子,她也喜歡他們牽掛著她,替她著想,忽然間變成姐姐,真有點不適應。

可誰讓郭玥正正好十九歲,是這裡年紀最小的,叫她一聲姐姐,天經地義,無可厚非,很懂禮貌。

湯奕可說服了自己,對她說著,「只要一小塊,我放著欣賞,不敢吃。」她已經吃下不少高熱量的東西,很有罪惡感了。

郭玥展露著同情的神態說,「太可憐了。」然後切下不大不小的一角,遞給她,「給——」

「謝謝。」湯奕可接過,放在眼前。

郭玥接二連三地分出蛋糕,最後才問,「周嘉樹,你要嗎?」她的聲音很甜亮,咬字亦清晰。

周嘉樹還沒有過今年的生日,但要算起來他已是二十歲,郭玥卻沒有跟大家一樣叫他「嘉樹」,或者是「嘉樹哥」,而是叫他「周嘉樹」,與她叫出「康毅」、「舒陽」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大概只有女孩子才可以聽出來的感覺。

周嘉樹果然無知無覺,禮貌地說,「不用,謝謝。」

郭玥靦腆的笑起來,主動說出,「不好意思,最後一個問到你。」

他感到有些莫名,還是回答著,「不要緊。」

緊接著,康毅出聲說,「晚上我們還有活動嗎?」

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今日的主角,而亮哥則把目光投向周嘉樹,「這就要問……」

「逛街?」周嘉樹接下話茬,半真半玩笑地說,「我們上海有許多民國時期的優秀建築。」

康毅露出一臉無語的表情。

李舒陽說,「其實我挺想看的,我挺喜歡老上海的建築,很有風情,特別是鄔達克的綠房子。」

周嘉樹與他擊掌,「那是藝術品。」

郭玥瞧著他倆人說,「難怪你們能聊到一塊兒去,都是老年人審美。」

康毅附和著,「你倆可以考慮組一個養生男孩組合。」

周嘉樹贊同地說著,「好主意,明天我和舒陽就發新歌出道。」

李舒陽說,「按你的歌唱水平,我們得場場假唱了。」

「假唱罰款啊,我怕你們賺得都沒罰得多。」

湯奕可好奇地問他,「你唱歌走調?」

周嘉樹說,「走,從這裡走到南極。」

她笑了起來,又問,「可你在青年晚會是假唱嗎?」湯奕可搜索過他在青年晚會的表演片段,不能說他唱的有多好,至少不存在走調的毛病。

「真唱。」他誠實地說,「就是事先錄好的,跟伴奏一起放出來,差不多蓋過我現場唱出來的聲音了。」他接著又說,「當時一下台,我整個感受就是,以後讓我做什麼都行,別讓我唱歌,丟不起這個人。」

安仔端著切好的幾盤水果過來,從周嘉樹的身後將水果放在桌上,順便提醒著,「不要讓老袁聽見你這句話。」

周嘉樹恍然說著,「我什麼也沒說。」他轉向湯奕可,「對吧?」

湯奕可正想回答,手機忽然開始振動,她瞧見屏幕上顯示的「芳芳」兩個字,著實愣一下,「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她這麼說著,起身往陽台走去。

距離芳芳姐上一次打電話給她,好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湯奕可走到陽台邊上,風從城市建築之間吹來,她將飛舞的頭髮掛到耳後,接起電話,撒嬌說著,「你好久都沒有給我打電話了……」

有人敲了敲落地窗玻璃,她嚇一跳,轉過頭來,見到了周嘉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表情有點不太好,問她,「是誰?」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說,「我經紀人,前經紀人。」

他臉上的神情像是雨過天霽,又像是說著「抱歉」,隨即將一盤水果,放在這裡的小茶几上。

在電話中,芳芳姐也問著她,剛才是誰。

湯奕可望著輕輕拉開陽台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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