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看著抽血的軟管源源不斷的流淌過鮮紅的血液,江北辰靠在軟軟的沙發里用另一隻手撐著太陽穴,思緒忽然被拉扯的很遠。

六年前的夏天,江北辰要去美國留學的前夜,一眾發小借著歡送之名飲夠鬧夠之後,他與戰騁紀湛東他們一起上了高速飆車。

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玩起來更是不顧旁人,誰知快要結束時才發現車被人動了手腳,剎車忽然失靈。江北辰為了不傷及其他幾人盡量減速打了轉向直挺挺的撞在了護欄上。

好在車子性能極其高,安全氣囊彈出來最大的給予他保護。也是上天庇佑,讓原本該隨著慣性葬身火海的江北辰活了下來。只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幾個哥們兒把人送到醫院的時候,情況已經十分危險。聞信而來的江母哭得不成樣子,江父得知此事後也從B省乘直升機趕來。江老爺子更是親自坐鎮醫院守著孫子。

一時間,整個圈子裡的人幾乎都被驚動了。

陳儒頌是江老爺子曾經的私人醫生,這次親自出任江北辰的主刀醫生。可是因為失血太多,血型特殊,就連血庫的備用量都被用完了,更來不及從別的地方調。

正當所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楚晗出現了。

當時19歲的她沒有猶豫的走進醫院站在眾人間,卻沒看任何人。只是對著陳儒頌堅定的說:

「我是和他一樣的血型,抽我的吧。」

那一刻的她,是從未有過的耀眼和光華。美麗,乾淨,堅定。

在座的無論是江老爺子還是江父江母,都被震驚了。他們也從未想過,向來與他們不睦的楚家,竟然站在這裡朗聲不卑不亢的說著這樣的話。

江老爺子拄著拐杖站起來,與她面對面站著,沉聲問道:

「丫頭,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想好了?」

楚晗微微一笑,也回道:「想好了。」

整整800CC,超出女子輸血極限的近兩倍。就連為她抽血的護士都忍不住心驚肉跳的勸她:「小姑娘,不能再抽了,身體吃不消的呀。」

可是坐在那裡的女子只是輕輕的搖頭,白凈清秀的臉上絲毫沒有懼意。

一旁的江母縱是再擔心兒子也有些不安起來。

「小晗,別再抽了,阿姨看著心裡不落忍啊!你說這要是你爸爸媽媽知道了,該多心疼。」

楚晗回過頭,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飄渺。

「阿姨,如果江北辰活不過來,我做這些就更沒意義了不是么?」

這一句話,任是誰都明了了。楚家的女兒楚晗,對江家的幺孫,動了心。是甚至能豁出命的動心。

手術整整十小時,楚晗的手臂被一次一次的扎進尖細的針頭,直到最後兩邊的臂彎都烏青了才從手術室里傳出成功的消息。

江北辰醒來的時候,是一個下午。陽光剛好從窗里灑進來,鍍進一室溫暖。

他稍稍偏頭,就看到她俯在床邊纖細的背影和兩條扎的烏青的手臂。

努力的伸著手指想觸碰她,可是只碰到她柔軟的長髮和因發落而露出的精緻蒼白的臉。睫毛微微顫動,楚晗感覺身旁的人在動,一下子驚醒恰好對上那人狹長漆黑的眼眸。

她忽然哭了起來,日日夜夜期盼的人,她不惜用自己去交換的人,終於醒了。

那一個下午,江北辰的病房裡來過一撥又一撥的人,關心慰問,鮮花果實。

那麼多的人來往,那麼多的禮物相送。在他眼裡,其實都不及床邊少女那一抹背影和來不及擦去的兩行清淚。

也是從那個時候,他和這個女孩子開始了人生中最好的時光。

褚穆推門進來的時候,江北辰剛剛抽完第一袋坐在軟卧里閉眼緩解眩暈。

「清楚了么?」

「清了,不是鄭凱乾的。是那片小區里的幾個混混。」

「今天那仨人賭輸了錢想找個人發泄,本來是要強個足療屋裡的按摩女,沒料到碰上楚晗下班回家,就大著膽子把人劫了,就是給你打電話那時候。」

江北辰睜開眼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聲音特別輕的問了句:「然後呢?」

褚穆動了動嘴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那樣的事是他用什麼樣的詞語都無法躲避的。

「沒做成。她肚子上的傷是自己捅的,估計是想自殺。身上的傷也是她反抗的時候打的。那幾個人見她那架勢也嚇傻了。不過到真是鄭凱把她救了,要不是他可能楚晗真的就……」

褚穆沒法再說了,因為江北辰因用力攥起的手讓已經止了血的臂彎又開始外滲。

「人呢?」

「我沒讓警方插手,把人交給侯爺了。」褚穆拿著酒精棉球按在了滲血的傷口上。

侯爺是四九城裡有名的地頭蛇,做事兒講道義講規矩,與京城裡不少名流私交都不錯。也偶爾拿人錢財□□。今日這幾個人,褚穆算準了江北辰不會讓警方插手,因為他不會這麼輕易放過這幾個人。屬於一個男人骨子裡的殘暴和執迷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江北辰看著被血一點一點浸染的棉球,緩緩開口。「告訴侯九兒,我不想再看見他們幾個活著。」

是誰說,一個男人一旦為一個女人起了殺心,那他就真的失守了自己最重要的城池。江北辰,應如此。

醫院ICU病房外,褚穆輕輕的晃了晃頭,清俊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

在醫院待了一夜,手術是在凌晨三點的時候結束的。陳儒頌率先走出來。當聽到他說手術成功,目前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江北辰才將一顆緊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接著就整整在玻璃窗前站了五個小時,他就那麼靜靜的看著病床上戴著呼吸罩的女子。蒼白無力,長發披在枕頭上,裸|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裹著各種監測一起,還有隱約的傷痕。

只不過才一年未見啊,她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江北辰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想,如果她能夠醒來,他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把她綁在身邊,任她恨也好傷也好,只要她在身邊,就好了。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沒問題。」站在玻璃窗前的江北辰背身說道。

「等願願來了我再走,一會兒讓她替你守著,我送你回去。」

背著的人沒說話。良久才轉過身,有些發白的臉努力對著褚穆扯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耽誤你一夜,連你走我也沒好好送,對不起了。」

「說什麼呢。」褚穆踢了他一腳,與他並排站在窗前:「我讓老紀去查鄭凱了,雖然他說去那兒是個意外,但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你要小心。還有,別衝動。」

褚穆年長這幾人兩歲,性格十分穩重。所以交待起事情也是面面俱到。江北辰沉默的和褚穆碰了一拳。兄弟之間的情誼不言而喻。

褚唯願提著一個大袋子悄悄的推開門,指了指立著的人用眼神示意褚穆。

褚穆微微點頭她才放心的進來。

「三哥,我帶了換洗的衣服,你換了吧。」褚唯願看著襯衫上已經乾涸的血跡走到江北辰身邊開口。

江北辰目光始終沒離開玻璃後面的人,「她媽媽那兒你去過了嗎?」

「去過了,我把那一片兒的人封了口,楚阿姨還不知道這件事兒,我說這幾天我一個人住害怕讓楚晗姐來陪我幾天。阿姨也答應了。瞞的很好。」

江北辰接過紙袋抬手摸了摸褚唯願的耳朵,心想哪裡能瞞得住呢?看她這樣子,估計一時半會是無法恢複的,「你先替我守著她,三哥得回去一趟,有什麼事兒馬上打電話給我。」

這一夜,只怕這圈子裡是翻了天。

世廑三十三層。

桌上摞了厚厚的一疊文件,江北辰窩在椅子上一本一本拿了看。除了蓋著大紅章的批文以外,還有若干個生物電子公司的合作意向。

沈為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慢慢的跟老闆解釋。

「我從呈報上來的意向上篩了不少,競標大會過幾天就要開始了,您要抓緊和東祥制定好標書。」

江北辰五個手指輕輕一下一下的扣在上面,篤定有力:「標書你去制定吧,我這幾天有事兒不能來,等做好了來找我簽字。」

沈為弈微微斂了眉接過他飛來的最後一本文件,臨走時,又忽然轉頭對著座上的人說道:

「您母親讓我轉告您說為您在今天晚上安排了和顧小姐的約會。如果您不去的話,楚小姐也就不會再出現在醫院裡。」說完趁老闆沒反應過來,果斷關門離開。

昨天狀況太過混亂,連江北辰自己都不知道手機究竟是什麼時候沒電的,看著手機里來自喬皖的五個未接來電,他心裡著實驚訝了一把。

江北辰無論如何是沒想到自己母親的速度如此之快,竟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就摸到了他的行蹤。還拿楚晗威脅他和顧安安相親,還當真是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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