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六十四章 成熟

權世贇顯然沒想到蕙娘居然會如此言語,他微微一怔,謹慎道,「是否朝中出現了什麼我不知道的變化?」

這一問還是問得很有道理的,要知道權仲白才剛回來,對皇上的情況一無所知,如果不是朝中有了變化,蕙娘何必一回廣州就這麼猴急?在這一點上,蕙娘若拿不出很好的理由,只怕是難以說服權世贇的。

「之前西北的事,大家因掛心仲白的生死,卻是遺漏了一個重要的線索。」蕙娘自然也是早有準備,眉頭微微一皺,便侃侃而談,道,「清輝部的腰牌,有十餘枚都落入了官家手中,那一帶現在更已經是大秦屬地了——達延汗乘著羅春部內訌的時機,已經把原來的失地都給佔住了……」

只是這句話,便說得權世贇的臉色微微一變,「你是說,燕雲衛已經開始調查清輝部了?」

清輝部素來都是武功好手,行走江湖,落敗身死的有,但全軍覆沒的情況還真是很少發生。死了一個人,身上帶了有腰牌也不算是什麼,這東西又不稀奇,任何一個大戶人家都可以私下製造,也都會私下製造。但死了一幫人,死在北地里,而且是死在北戎往關內的路上,身邊還沒有什麼貨物的痕迹,這一幫子人不引來燕雲衛的注意是不可能的事。就是燕雲衛西北分部的幹事再無能,再遲鈍,等桂含春到京城以後,故事一說腰牌一繳,被封錦甚至是皇上注意到的機會都相當地大。當然,鸞台會也有一些反追蹤的手段,但,民不與官斗,從前朝廷那是沒捉住清輝部的小尾巴,現在有了一條線索,誰知道燕雲衛能查到什麼地步?鸞台會在燕雲衛內的眼線隸屬於香霧部,打探消息可以,但一手遮天地遮蓋這個事兒,又或者是指鹿為馬地混淆調查結果,他們還沒那麼大的能量。

「族長叔你也知道,楊七娘和封錦關係密切。」蕙娘蹙眉道,「因昔年仲白也調查過神仙難救,楊七娘本人好像還中過這種毒,所以封錦對我們鸞台會也是特別地注意,一旦有了進展,便在信里給她透露了少許。楊七娘和仲白閑談時無意間說了幾句,她是說者無意,可落在我耳朵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燕雲衛暗中調查此事,應該也是有一陣子了。」

權世贇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哼了一聲,終是對權仲白感到少許憤怒,「也是仲白太任性了,閑著無聊,做什麼不好,非得要去北戎!這麼一攤子事,全是他給惹出來的!」

「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蕙娘也嘆了口氣,她疲倦地搓了搓臉,「就是這樣,還不好十分責怪他。剛見面的時候,我簡直是連生撕了他的心都有了……眼下局勢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若要提前發動計畫,那便等不到皇帝自己去世了。就算一時半會還查不到咱們頭上,但防微杜漸,許多伏筆,現在也可以開始打下去了!」

如果要等到燕雲衛正式開始查鸞台會了,這才開始計畫著幹掉幾個皇子,那鸞台會的篡位計畫基本也等於是一場白日夢了。權世贇的臉色陰沉異常,但到底還是果斷地點了點頭,道,「雖然現在朝局已經是夠亂了,但形格勢禁,亦不得不如此行事。我看,就依原計畫,先除五皇子,藉此挑撥三皇子失寵,四皇子身子孱弱,隨時夭折都不會有人猜疑。如此行事,雖說又要激起一番腥風血雨,但卻是最為事半功倍的。」

蕙娘沒想到權世贇原來私底下早有了腹案,一張口就是一個很完整的計畫,就事論事地說,還算得上是極為實用。她不禁感到一陣強烈的頭疼,腦中急速醞釀著對策,面上卻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權世贇見了,便奇道,「怎麼,這一計我也是醞釀良久,可算是一舉多得了。一旦皇三子出局,以兩族的親戚關係來說,楊閣老傾向於皇六子的可能勢將大增,有他力保,皇六子登上皇位的可能,豈不是又高了不少?」

的確也還說得上在理……

蕙娘思忖了片刻,終究嘆道,「話雖如此,但贇叔你怕是漏算了一點。四子孱弱,六子年小,五子若又去了,聰穎伶俐的三子又怎會輕易失寵?即使我們可以栽贓到寧妃身上,並做得天衣無縫,但皇帝仍是大有可能棄用寧妃,保住皇三子這根獨苗。要知道昭明年間,太子身邊還有個魯王在呢,一樣是正當盛年,一樣是能力卓越。皇上和太子之間且還有心結未解,就是這樣,也沒有輕易地將太子廢去,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因為皇帝身子越發不好,恐怕激起動亂。」

這番話也是在情在理,權世贇不由陷入沉思,蕙娘更是趁熱打鐵,「更何況,皇五子一旦出事,則寧妃、楊家便有現成的把柄落在皇帝手上,如為長久計。楊閣老有可能壯士斷腕,犧牲自己仕途來了結此事……若是如此,則我們也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這卻不能這樣說,」權世贇倒是擺了擺手。「皇六子爭取不到楊閣老,還可以爭取爭取王閣老么。但你倒是說得對,也不知是誰如此大膽,竟算計了皇五子的性命,如此一來,皇三子倒成了皇帝的心肝寶貝了……」

皇三子身子健壯,早都出去自己住了,又沒什麼疾病的。如果皇五子去世,基本上作為唯一碩果僅存年紀比較長大的皇子,肯定會被當作準繼承人保護起來,到了那時候,鸞台會也就沒有能力毒殺他了。其實就是現在,鸞台會估計也有點力有未逮,倒是皇五子因為生母已經出宮了,究竟有點爹不疼娘不愛的意思,年紀又還小,防衛心也不強,鸞台會在後宮宮人中也還有些內線未用,若是用得巧了,還能有機會把他給弄死。兩人商議了一番,均未達成統一意見,權世贇有點泄氣了,「說是要掃清道路,但皇三子弄不死,皇五子沒法弄,這樣搞,怎麼掃平道路?」

蕙娘遂乘勢道,「不如先從皇四子下手也好,一則他身子孱弱,夭折也不令人吃驚;二來,我等還可藉此機會放出謠言,也算是故布疑陣,為將來留下地步。」

權世贇如今對蕙娘也算是深信不疑了——這些年相處下來,鸞台會幾次難關,錯非蕙娘又哪有那樣容易度過?現在她身為鸞台會龍首,本人毫不戀權,事事先請問自己,兒子也是常年放在京城,權仲白去了邊境,她還親自快馬要把他追回來。種種表現,均可證明蕙娘非是那種登得高位便燃起異心的人,聽蕙娘說話,便很能入耳,因皺眉問道,「此話怎說?」

蕙娘便說出一番話來,權世贇聽了,倒是有些意動,因沉吟道,「此事還要從長計議,正好你公公也將班師回朝了,等他回來以後再說吧。我也正好回東北一趟,這一陣子會內也是有點亂了方寸,人手調動頻繁,有些日常事務亦是耽擱不淺,我不回去,局面也真是亂套了。」

他又若無其事地和蕙娘提起,「是了,你大伯這一陣子身子不好,已經決定回鳳樓谷休養了。你公公遠在邊境,我們通信不暢,見了面你代我提一句也就是了。」

權仲白這邊才失蹤,那邊就把國公府放在東北最得力的支脈給軟禁回鳳樓谷去了,現在更是毫無放他出來的意思。權世贇該信她的時候沒少信,該防範的時候也的確是毫不手軟。蕙娘越發肯定了國公府在鸞台會跟前的孱弱——之前的多年運營,不過是人家懶得理你而已。現在要開始實施計畫了,立刻就把德妃名義上的父親給掌握在自己手裡,等成功以後,國公府就是想攫取勝利果實,也得找得到國丈爺才行。東北是崔家的地盤不假,可權族的事,怕還輪不到崔家過問。一旦族裡要動真格的了,崔家的威懾,很多時候終究也就只是威懾而已……

蕙娘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面上卻做出迷惑神色,道,「實不相瞞,贇叔,我過門以後從未見到大伯父,公爹也很少和我說他們家的事……」

權世贇哈哈一笑,亦是點頭道,「我曉得,這都是長輩們之間的事了,和你們小輩無關,你也別多管。只是做個傳聲筒罷了,是了,這一陣子,你不在京城時,京里自然也發生了許多事,待我一件件說給你聽……」

過得幾天,送走了權世贇,蕙娘打聽得楊七娘已經進宮去見過寧妃了,便知她也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若是寧妃不肯攜皇三子退出角逐,那麼她們母子也就只能成為被扳倒的對象了,雖說蕙娘也頗喜歡寧妃的容貌,但政治鬥爭就是如此殘酷,尤其生在天家者,實力稍弱的,一輩子都只能做他人手中的棋子。譬如和她都沒見過一面的四皇子,也許就難免淪為鬥爭中的炮灰,蕙娘自問對其亦不懷有什麼反感,然而莫可奈何之下,亦不能不如此安排。

說句實話,她也是不大看好楊七娘能說服寧妃,概因皇三子已然長大,天分才情顯露無遺,現在又是事實上的長子,就是要退出漩渦,都不是那麼簡單的。即使寧妃被說服了,她又該如何去影響自己的兒子?三皇子現在已經分宮出去住了,可不像是從前,寧妃想要動點手腳,還比較簡單。——但不論如何,既然應承了楊七娘,這點時間,也還是要給的。

回京以後,一家人難免相聚天倫,歪哥果不其然,一見到父親回歸,之前的埋怨,也就丟到爪哇國去了。倒是乖哥真如權仲白估計一般,十分生他的氣,連著幾天,對爹都是愛理不理的。惹得蕙娘直笑,權仲白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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