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三十章 世子

就算蕙娘原本還沒懷疑,聽權仲白這麼一說,也不禁是張開了想像的翅膀,她是知道牛妃進宮前那段往事的,一時間許多香艷情節在腦中一閃而過,權仲白看她表情,倒是被逗笑了,他道,「你是想到哪裡去了?子梁是在長安宮裡去世的,牛妃要進了長安宮,皇上能不知道嗎?」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他也就沒有賣關子的意思,而是爽快地道,「這也是有前因後果的——子梁在去世前幾天,情況已經不大好了。我給他把過脈以後,同李晟商量,想讓他休息幾天。李晟便停了他的職,也不放他出宮,讓他在長安宮裡住著調養,本打算過一陣子,再帶他到靜宜園去住的——不如此,壓根就沒法管住他。才一回家,他就又要鑽到白雲觀去了。」

他嘆了口氣,又道,「子梁雖然醉心於這些雜學,但好歹還有點自制力,聽了我疾言厲色的警告,也略微知道害怕,在長安宮靜養的這幾天,倒是不大碰他的雜學了。得了閑就看看書、寫寫字,偶然也和皇上手談一局。雖說他的病是不可能好的,但當時看著,好像還能拖一段時間。可那天人就忽然去了,其實我也是很吃驚的,看脈象,他分明是有所好轉。再給放放血,沒準就能熬過去了。」

「給子梁驗過屍以後,證實死因的確是用腦過度,我也是有點納悶了。當時也多留了個心眼,沒有立刻就去給李晟回話,還是去子梁的房舍里看了看情況。」權仲白說,「因為子梁死得突然,懷疑是可能中毒,屋裡一切都沒有動,他桌上紙張,許多還留有血跡。我拿來翻閱了一下,見上頭寫了一些算式,便知道他準是又違背醫囑了,心裡也是又感慨又生氣,可再一看,雖說對算學不熟,但又覺得這些式子,和子梁平時寫出來那複雜的等式有所不同,要簡單一些。心裡也覺得很是奇怪,便借口要檢查紙張毒性,把它袖回來了。」

蕙娘此時,已經懵懵懂懂有了些線索,她皺眉道,「怎麼——難道?」

權仲白點頭道,「事後稍微一打聽便明白了,子梁已經不擔任兩位皇子的算學先生有些時日了,現在的算學先生是他的師弟,這就是他給兩個皇子出的題目。你也知道,雖然寧妃和子梁有親戚關係,但三皇子和子梁倒是一貫不怎麼親近,平時往來長安宮,也不像是二皇子那樣隨意……」

蕙娘尋思了半日,才道,「這也叫做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吧。二皇子雖沒害他的心思,但到底也是不大懂事了。這件事被楊善桐知道,兩家的確勢能結下仇的。」

「不快的種子那是早就種下了。」權仲白淡然道,「為了子梁的病,桂少奶奶親自進宮懇求牛妃,讓她約束二皇子,別再煩擾子梁。奈何當時桂含沁尚未起複,牛妃也有點不把她當回事。雖說這件事,桂少奶奶口中沒提,但桂含沁卻沒輕易忘記,上次和我聊天還帶出了一句。桂家親近孫家,捧二皇子,他們兩人感情上也是有點意見的……」

也許是當醫生的人,見慣了人間的悲歡離合,看慣了這種是是非非無法評述,令人哭笑不得的窘境,權仲白講故事的語氣都很平靜,倒是蕙娘有幾分唏噓。因問權仲白道,「那你看這件事,到底二皇子有沒有責任呢?」

權仲白笑道,「你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你說呢?」

其實蕙娘問的也不是這件事的是非,這種事彷彿醫患糾紛一般,患者家屬那肯定永遠都是一種心態的,不論楊善榆是否早已經命不久矣,在楊善桐看來,肯定覺得二皇子這一份請託和他去世有扯不開的關係。她問的實際上是權仲白的態度:這件事私底下拿來和楊善桐說嘴,似乎不是君子所為,當然,若權仲白不願,她不免又要受夾板氣,有幾分左右為難了。

事事攤開來商量,也有一個好處,權仲白也是能體諒到蕙娘難處的,他先敷衍了一句,見蕙娘臉色,便又道,「這件事,面子肯定得捂住,我也有我的立場要把持……你私下和桂少奶奶說什麼,我沒意見。」

蕙娘聽他道貌岸然,不免撲哧一聲笑起來,「你還說別人假道學,自己裝起樣來也不遜色呀,只要你自己面子捂住就得了——」

權仲白看了她一眼,帶點警告意味地道,「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若是幾年前,為了這事,權仲白少不得又要大鬧一場的,如今如此輕易讓步,看的是誰的面子,蕙娘亦是心知肚明,她嘆了口氣,低聲道,「其實老實和你說,我心裡也未必喜歡去做這種事。只是面對現實,我比你能彎的下腰罷了。」

權仲白點頭不語,半日方道,「你猜新大陸那邊,現在到底是怎麼個局勢?」

蕙娘說,「我只有比你還想知道,可惜到底是距離遠,直線航路怎麼過去,現在算是定國公摸索出來了,可怎麼回來的這還掌握在魯王他們的人手裡,焦勛縱能打探到一星半點,沒有走過一次還是不算數的,想把勢力發展過去都不行……」

「就是發展過去了,這個消息傳遞得也實在是太慢了,一來一回,順風順水都得半年。」權仲白搖頭道,「其實李晟最顧忌的也就是這一點,不然,他對新大陸的土地也不是沒有想法的。」

他也是皇上身邊的近人了,又不是那種信口開河之輩,會這麼說,肯定是親身耳聞。蕙娘道,「其實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我們這裡在想什麼,而是要弄明白新大陸那邊局勢是什麼。孫立泉一封信都沒有,不是局勢太複雜,就是信被傳信的人給吞了。燕雲衛現在只怕也正著急上火呢吧?」

「那肯定是急得不成樣子,封子綉身子又沒好,現在就是想往新大陸鋪人手,倉促間哪有門路?好在如今南洋算是有我們的人了,正在打聽呢。」權仲白對朝廷最上層幾個人物的動向,可說得上是了如指掌。不過,也正因為他和蕙娘並沒掌權,在這件事上也沒有多少利益訴求,兩人也只能說說而已,要說影響決策,蕙娘是既沒這個心,也沒這個力。

雖說是得了權某人的許可,但蕙娘也有心等上幾天再找桂少奶奶。這一日正在計較歪哥和乖哥的歸期時,西北又傳來消息:得知定國公陷在新大陸,羅春亦不老實了起來,雖是春季,卻再度聚集兵馬,大有同大秦再開戰火的意思。——這個消息,是比定國公的事要更吸引眾臣子的注意,一時間又無人理會新大陸的局勢了,連遞送國書的諸國特使都只能暫時滯留在京,就蕙娘所知,到目前為止,這些特使不過見了皇上一次遞交國書,其餘時間,別說官方了,就連私下,諸大臣都沒有接觸他們的。大秦官場的封閉和保守,也可見一斑了。

因西北起了戰事,朝廷少不得要派兵遣將,許鳳佳、桂含沁人在廣州無法分身,皇上以桂元帥為主帥,又有桂含春等少年將領襄助,也開始收攏將士,預備出征。一時間各部門都忙得腳打屁股蛋,出乎意料的,連良國公都被徵召出去,重新有了差事,雖然並未具體領兵,只是參贊軍機,但以他多年賦閑的資歷來看,這一次起用,也可說是意味深遠。連良國公本人都有幾分驚詫,就更別說蕙娘和權族了。不過皇命難違,連日來良國公府內也是忙著收拾良國公的行囊,又因權叔墨也有份出征,權夫人意思,讓何蓮娘帶著孩子們回家住,何蓮娘不大願意,偏想回娘家,這裡又要費筆墨來往,一時間各府都是忙得團團亂轉,蕙娘又要指揮鸞台會意圖搞明白羅春的動機、西北的局勢,又要打聽南洋那邊的戰局,呂宋的糧食出產等等,雖然這一戰和她無關,但她反而最忙。這天外頭來報,說歪哥、乖哥回京,蕙娘還迷糊呢:好像沒聽說他們從廣州動身回來啊?

不論如何,重見孩子們總是最喜悅的。她先令人把孩子們領去見了祖父,這裡和綠松一道把各地雪片般反饋回來的消息都細細地看了,綠松撿了一些南洋回來的消息給蕙娘看,道,「這和宜春號的口徑都是一樣的,歐洲英吉利勢大,各國為了遏制他獨霸,也是明裡暗裡給使絆子,因此對我們侵佔呂宋樂見其成不說,還有意無意挑撥我們在新大陸和英吉利開戰,意圖坐收漁翁之利。起碼當地土人是這麼說的。」

殖民者就是再高貴,也少不得能流利地同他們交流的僕人服侍,而他們能許諾給僕人的利益,肯定比不上鸞台會、燕雲衛或者是宜春號的多,要打探一些邊緣消息,收買的手段還是挺好用的。蕙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因嘆道,「那這就更撲朔迷離了,到底定國公在新大陸境況如何,他本人活著沒有,現在看來,都是個謎。這種跨海多國的政治,我們真是手生啊。」

「可不是?」綠松也笑了,「您瞧這兒說的,說他們底下人嘮嗑,什麼事都是頭頭是道的,唯有一說到海外、新大陸,所有人都沒聲兒了,連個敢說話的都沒有。大家都是慌了神了吧,畢竟這可全是新東西……」

蕙娘也笑了,「是這個立,就連我都覺得束手束腳的,我們這還算是有門道的了。想和魯王說話,隨時能搭上線的,尚且如此,別人可不更是兩眼一抹黑了?」

當然,現在也有船經南洋去新大陸了,不過路途遙遠,回來起碼也是七八個月以後的事,動輒一年以上,或者乾脆回不來也是有可能的。即使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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