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二十五章 差事

天威炮現在存量多少,產能為何,蕙娘並不知情——這種事,一般有能力說情的反而不明白情況,明白情況的卻只是經辦者,沒能力給開後門。倒是諸大奶奶會求上門來,自然是打聽清楚的,因給蕙娘介紹道,「其實現在朝廷天威炮存量的確是不多的,有的也是優先裝備定國公帶走的那支船隊,還有廣東一帶駐守的那幾支隊伍。這當然也是應當應分的了,不過,現在新炮還沒出來呢,各地都想要分一杯羹,從前的親戚現在也成對手了,大家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西北、東北、西南,都有想要的,還多不是水師,我們老爺子有點坐不住了。這幾年廣州一帶沒海盜了,可蘇州附近倒是案件頻發。我們也需要天威炮來鎮場子啊。」

這麼說,就是大家都想要天威炮,大家都在打關係了。大秦官場那也是有規矩的,一般託人辦事,不是給錢就是欠人情。居中說媒拉縴的也有好處費到手,蕙娘當然不缺這個錢,但卻好奇諸家的態度,因道,「這麼一說,我心裡大概是有數了,可也不知道天威炮產能多少,大致上又想怎麼分。不知大少奶奶是想把這件事託付給我辦呢,還是就想讓我介紹著和方尚書見個面。若是都託付給我辦,我自然打聽,若是只想和方尚書見面說話,那我也能說合。」

諸大奶奶想了想,便笑道,「竟是想就求您給直接打個招呼呢。」

若說剛才她的態度還算隱晦,這番話出口,倒是赤/裸/裸地投靠了,求人辦事總要給點好處吧,口氣這麼大,卻沒提出交換的利益,擺明是在試探權家的態度,蕙娘想了想,便笑道,「這我也不敢現在就給您打包票,還得先問問方大人再說。您在京還停留多長日子?若不著急,過兩天我再給您送信吧。」

諸大奶奶忙笑道,「不著急,不著急。多年沒進京了,也得去老親那走動走動,還有一段時日呢。」

她也就不提這事了,蕙娘因精神還好,便留她們坐下來說些閑話,桂少奶奶告訴她,「現在呂宋那邊還是不大太平,我們就佔據了呂宋半個島,有些西洋人還藏在島上和我們打游擊,也不知天竺那裡會不會過來人,還有四周的西洋殖民者,又會不會聯手對付我們,也許一年半載,含沁還回不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偏偏職司沒變,只算是借調過去的,我也不好當真又拖家帶口去廣州找他,刀槍無眼,每回他出征,我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是因為這麼折騰人,才想讓他別幹了。偏偏這是騎上虎背下不來了,官位反而是越折騰越高……」

諸大奶奶便沖蕙娘笑道,「好說我是她親姐姐,您又比她們兩口子要富貴得多了,不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炫耀呢。年紀輕輕的一品大員,還有不如意的地方,別人都不要過日子了。」

的確,此番桂少奶奶再出來行走,眾人待她就又是一番臉色了,蕙娘道,「話不能這麼說,弟妹也算是見識過多番人間冷暖了,依舊能安貧樂道嚮往桃源,單是這份割捨決斷,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具備的啦。很多人都是曉不得這個道理,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又哪有這麼容易。」

諸大奶奶聽了,不免嘆了口氣,黯然神傷道,「倒是,我和妹妹說,娘把這份決斷生給榆哥就好了。榆哥就是什麼都放不下,什麼都想齊全,結果,倒是事事都周全了,可才三十歲就耗幹了心血……」

桂少奶奶頓時紅了眼圈,勉強道,「姐你別再說了,人家身子沉呢,聽不得這種話……」

蕙娘連道無妨,又關切楊善榆家事該如何處理,桂少奶奶道,「那個小院子家裡說留著不賣,不過餘下的奴僕下人並我**子肯定都回家去了,我娘還想著日後給他過繼一個孩子來繼承香火,我心裡是不大讚同的,不過這又是後話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這種過繼,除非過繼的是親子侄,不然將來也是問題重重。而且日後容易打爭產官司,蕙娘看桂少奶奶意思,她母親是無意給過繼楊善榆庶弟之子,便也不多問,桂少奶奶又說,「倒是可惜了**子,當年也是千嬌百媚的人,現在都熬得有了白頭髮了,這一回去村子裡守寡,誰知道日後何時再見?**子倒是看得開,想進村裡家廟學佛——她們已經在整理行囊,不日就要上路了。」

正說著,外頭忽然又有人疾步進來道,「回少夫人話,桂總督家裡人有急事找總督太太說話。」

桂含沁估計是大秦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督了,雖然是海防總督,但品級在這裡,真是令人肅然起敬,相較之下,他幾個兄長都被比得悄無聲息。就連蕙娘,聽到總督太太四個字,亦是有些感慨。桂少奶奶倒是行若無事,當年桂含沁沒官時候她是什麼態度,現在也還是什麼態度,絲毫不因身份上的變化而變化。她站起身奇道,「什麼事這麼著急啊?」

「聽說是您去世的兄長楊大人家走水了。」這丫頭顯然也是問過來龍去脈的,忙便告訴桂少奶奶。

她這一說,兩個楊家女都著急了,諸大奶奶忙帶了妹妹起身告辭,連蕙娘都很關心,一疊聲喊人去照看著幫著救火,她是知道楊善榆有很多研究資料都放在家裡的,還想著日後向桂少奶奶索來抄錄一份,給專業人士尋找一些蒸汽船的靈感,因此聽說這事,也是真正關心。

不過,以當時人辦事的效率,在她們收到消息的時候,火都已經快被撲滅了。兩個大奶奶忙告辭去當地查看災情,蕙娘雖不能出門,卻也喊了好幾撥人過去打探消息,又去桂少奶奶家中相問,半晌也只知道人好在都逃出來了。

過了兩日,鸞台會這裡倒是先給蕙娘打聽清楚來龍去脈了,似乎是在整理楊善榆遺物時處置不當引發爆炸,只有一個僕役重傷,餘下人有的輕傷有的成功逃脫,至於女眷們,住得比較遠,看起火了都慌忙逃出。不過火勢猛烈,救火不及,整個院子並鄰居兩家都燒得只有殼子在了。楊善榆那些稀奇古怪的珍藏,全都付諸一炬,萬幸還有部分筆記之前就整理出來,放在當院里還沒收納進庫房的,這才留了下來。

蕙娘一聽,正是扼腕連連,再過了數日,宮中消息傳來,皇上聽說此事也是大為不快,直說是天要收走楊善榆——連皇上都這麼說了,這幾日京城黎庶也都傳說,天威炮是奪了天機,所以楊善榆才這麼不明不白地七竅流血去了,他是逆天行事,因此才英年早逝。也因此,他留下來的那些天書,也都要被天收了回去。

蕙娘素來是不信這種事的,此時更不覺毛骨悚然,只是生氣自己和楊七娘運氣不好,卻還不能把這情緒給表露出來:除了楊七娘和權仲白等寥寥數人以外,恐怕大秦大多數人,根本都還不知道蒸汽船是什麼,而良國公等人要知道她對蒸汽船這麼上心的話……說不準這蒸汽船還真就造不成了。

如此又過了七八天,算來權仲白動身去山東都有半個多月了,蕙娘差些要令人再去送信問情況時,山東的消息終於遞過來了:文娘因小產後身子失調,失血過多,雖然請了姐夫過來調養身子,但依然不能恢複,已經於九月十七日香消玉殞,不幸夭折。

權仲白南下用的就是給文娘調養身體的借口,這麼一封信送回來,蕙娘如何不知是什麼意思?她此時懷孕已有八個月,身子的確相當沉重了,也不可能親自過去參加葬禮。反正一概按照慣例,和王閣老府上打過招呼,將焦子喬派過去也就算是盡到娘家人的心意了。連三姨娘的婚事她都沒有參加,只是令焦梅做主添妝送嫁,不過這也正合三姨娘的心意,一頂小轎子悄悄把她抬出了焦府,就算是全了禮——畢竟她不是主母,不過一個妾侍,平時也從不出面應酬,又是嫁入京郊,這件事,在京里並未掀起一絲浪花。

也是因為她如今懷孕已有八個月,隨時能臨盆生產,權仲白處理完文娘的喪事,便即刻回京尋她。綠松都沒給帶回來,蕙娘見了,便知道她是陪著文娘在背後慢慢地走,果然權仲白回來應酬過了家裡長輩,和她進立雪院說話時,便同她道,「妹妹心裡現在很平靜,想要一路遊山玩水地回來,所以讓幾個人陪著她慢慢地走。回來正好住到梅花庄去,若你嫌那裡太清靜,沖粹園也是好地方。」

文娘現在等若已經是個死人了,倒是正方便安排,蕙娘毫不考慮地道,「她想住哪裡,就隨她住哪裡——事情鬧清楚了沒有?你是怎麼處置的?」

權仲白苦笑了一聲,「男女有別,我連她的面都沒見過幾次,來往都是綠松傳話,她就說她要走,不想鬧大,不願讓我們和王家起衝突。我問她吃藥死遁行不行,她說行,我就這麼給安排了唄……」

蕙娘其實對這一點也不大在乎了,文娘反正是出來了,怎麼出來那都是其次,但她並不想把自己的著急給表露出來,只是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權仲白又交代道,「有一種葯,非得我親自調配,根據脈象拿捏分量才好。吃了以後會很想睡覺,呼吸幾乎斷絕,大概能持續上七八個時辰,她服下以後睡過去了,我正是醫生,這邊一把脈搖頭,那邊換壽衣,躺了兩個多時辰,已經是午夜了,趁夜再把她運走,那邊換上個木頭做的假人。就這樣無風無浪地一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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