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十七章 合作

蕙娘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她猛地半坐起了身子,一時竟有些暈眩,好半晌才緩了過來,因尖聲道,「怎麼會這麼突然?怎麼去世的說了沒有?難道就是那樣突然就——」

「長期勞累,本來身子就不好,又不能善自保養,往自己身上壓了太多擔子。讓他來廣州,也是想讓他在路上好好休養一下的。」楊七娘低沉地道,「沒想到就是七天前,他在宮中和皇上說話,晚上就歇在宮裡,第二日早上就再沒醒來……我這裡也是剛得的消息,到底是為什麼去世,是否有人毒害,目前還沒個定論。」

蕙娘雖然和楊善榆沒有交心,但也算是多次見面的熟人了。兼且他天才橫溢,天威炮讓大秦在海外多了多少底氣,真是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想得出來。對於楊善榆的去世,除了惋惜一個年輕熟人的夭折以外,她且還有些說不出的恐慌感:海外諸國的發明實在是太多了,她總覺得他們正在邁著大步子追趕大秦。而大秦唯獨最有創造力的天才,卻又去世得這麼早,這麼可惜……

在如今的廣州,和她有相同感覺的只怕也就是楊七娘一個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楊七娘搖頭嘆了口氣,好半天都沒有說話。許久方低沉地道,「這下好了,蒸汽船本來就是他在主導研究,如今連個接手的人都尋不到。善榆的那些老師和學生里,不知要再過多久,才能出現和他相仿的天才了。我本已特別樹立好技工也能功成名就的標杆,只可惜現在的聰明人,還是更願意讀書考科舉。沒準這蒸汽船,真就沒戲了……」

蕙娘忍不住道,「這怎麼能行?你也聽我說過了,蒸汽船幾乎是足以改變海戰辦法的發明。現在我們是有天威炮,還能和他們拼一把,若是換做從前那樣的配備,我們哪能逃回廣州?這東西……我們真是難以研究出來?」

楊七娘猶豫了一下,道,「如果善榆能放下火器,專心研究,他和造船師傅配合,兩三年內還是有一定希望可以研製出來的。造船畢竟是比較專門的技術,蒸汽船的要點就在於要在船身中規划出動力結構,其實這個更需要的是一個嫻熟的,了解蒸汽機原理,腦子又活動的老船工。可是這樣的人,也不是說有那就有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大秦的這些工匠,多半都是固步自封,有什麼發現那也是盡量自己藏著掖著,不肯拿出來交流。現在他去世了,餘下他身邊那些人,都是更熱心於搞火器的,就是過來搞船,幾年內也很難拿出成果的。」

「幾年?」蕙娘皺起眉,「幾年時間,都夠英國人換代了。且還不是十拿九穩,這件事我看不能這麼辦,實在仿造不出來的話,還不如派人到英國去賄賂收買,用盡各種辦法盜竊了圖紙回來。按圖索驥那總會了吧?——現在,蒸汽船不能不開到天津去了,而且還要盡量完好地開過去,要把皇帝請到天津看看它在海戰上的表現……你表哥也是深知蒸汽船厲害的人,有他敲邊鼓,派人滲透到泰西那邊去獲取情報,雖說也是個渺茫的辦法,但亦是值得一試。」

她三言兩語就拿出了一個辦法,顯然令楊七娘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點,她有些自失地一笑,歉然道,「這些年來,我是當慣了命婦,從來也沒覺得自己能直接和皇帝對話。總覺得他是個管頭管腳的古板婆婆……這樣的心思真不知何時能改,其實你說得對,最著緊的人應該還不是我們,而是天家和朝廷才對。現在時代不同了,要走出去謀求制海權,軍備更新換代肯定也會被重視起來,也許局面,不會和我想得一樣糟的……」

制海權,這個詞語倒是很新鮮,蕙娘咀嚼了片刻,才道,「你也放寬心,這件事你不能管,我都一定要出頭。我們自己沒有蒸汽船,怎麼去維護在呂宋的權益?這件事不但要辦,而且要著急地辦……」

她瞥了楊七娘一眼,在心底猶豫了片刻:楊七娘剛才也是把態度表露得很明顯了,不管她對鸞台會知道多少,只要它不來壞她的事,楊七娘也沒興趣多管,也許在必要的時候,還能稍微合作一把。這麼說,雖然許家和魯王是水火不容,但她本人對新**那邊的魯王勢力,應該沒有太多的反感……

若是換了別人,此事她未必會說得太白,透露出自己對新**的了解,作為權家主母來說,是極為危險的。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圈子裡,逢人只說三分話,是絕不能觸犯的鐵則……

「在新**的那一位,」蕙娘輕輕地說。「現在也是混得風生水起,你也知道,英國在新**有一**殖民地,兩國的聯繫是十分密切的。那一位在新**,是蒸汽機的大戶和專家,如果一定要去追尋的話……在英國拿不到的東西,也許在新**能拿到,也是難說的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同文同種,就算矛盾再大,也不是不能談買賣的……」

楊七娘的眉頭驀地一跳,她略帶驚疑地望了蕙娘一眼,像是在探尋著蕙娘的用意,又像是在思忖著她拋出的信息。過了一會,她才點頭道,「魯王在新**的攤子,的確是鋪得很大。這幾年每年通過廣州,從南洋轉道去新**的人,都在數千人左右。其實若不是我勸升鸞睜隻眼閉隻眼,他們也未必能走得這麼輕鬆,大秦人口太多了,多走出去幾個,佔一些地盤,我看不是什麼壞事。」

蕙娘這裡,才泄漏了自己對新**的高度了解,楊七娘立刻就投桃報李,把自己的一個小把柄送到了她手上。雖然雙方都沒什麼真憑實據,但這起碼也是表明了她的誠意……和一個聰明人互相釋出善意,的確是讓人快慰的一件事,起碼能多添了一份信心:兩個聰明人合作,做起事來也許會容易很多。

「我們在新**沒有可以使用的人手,」蕙娘醜話先說在前頭,「這件事我也覺得拉扯進燕雲衛有些不妥,不過,山東一帶現在的確是有船過新**去,若是幾條路都走不通的話,這條線,我可以試著牽一牽。」

楊七娘瞳仁一縮,「魯王那邊,已經走通新**過來的航道了?」

她的口氣是如此肯定,以至於蕙娘立刻跟著問了一句,「新**那邊一定有航道過來?」

就是這一點,現在大秦上下還沒人能夠肯定呢,就連泰西人都不大敢從日本直接航往新**。楊七娘卻是毫不考慮地點頭道,「有啊,從俄羅斯那邊的白令海峽過去,那是最近的了。**人通過這條航路已經把阿拉斯加給佔了,不過那邊就是千里凍土,現在還根本都不值錢,也沒什麼人煙。要不是我也不知魯王在新**都於哪裡落腳,我還想建議他把阿拉斯加給買下來呢——不過,從阿拉斯加往新**內陸走,實在是太遠了,而且氣候嚴寒、變化多端,並不很適合航海。魯王也許是走通了另一條航線,這個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從新**過來,是絕對能走得通的,這一**都是洋面,上面沒什麼別的島嶼、**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楊七娘沒提,蕙娘也就不會再問了,但她的語氣是如此肯定,也令蕙娘相信,此事確然如此不假。她道,「既然如此,那你知道從新**過來要多少時間么?如是不遠……」

如是不遠的話,那日後魯王和皇帝之間,也許會再起風雲。朝廷對於魯王的態度,就會非常堅決,毫無轉圜餘地了。楊七娘猶豫了一下,緩緩道,「這我還真不知道,畢竟,帆船靠風力,風向這東西我沒走過也很難給你個回答。而這蒸汽船靠的是煤,跨洋走這麼長的路,它自己裝的煤都不夠燒的呢。要憑蒸汽船跨洋來襲,對中途停留補給的島嶼是有要求的,好像從新**過來,沒有什麼大島啊……」

她說得鞭辟入裡,蕙娘也沒什麼好問的了。眼看現在得到的信息也就只有這些了,她便決定道,「先雙管齊下吧,你這裡也組織人趕快隨船北上,研究蒸汽船的構造。到了天津,請封子綉出面儘力說服皇上。日後該如何辦,就隨機應變了,反正這件事,我也是給你撂下話了:就看在呂宋我們宜春號也有份的公司上,必須得造出來。有什麼事,我們倆盡可以商量著辦。」

楊七娘沉吟了片刻,忽然淺淺地呼出了一口氣,她瞅了蕙娘一眼,多少有些感慨地道。「女公子就是女公子,辦起事來就是痛快爽利,和你合作,真是一種享受……」

蕙娘道,「難道我從前辦事不痛快嗎?」

楊七娘笑了笑,倒也沒諱言。「也許是從前,我們兩人不算志同道合的緣故,雖說看得出你的能耐,但和你打起交道,我卻覺得有點痛苦……」

兩人相視一笑,一時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楊七娘又嘆了一口氣,她輕聲道,「不知善桐現在,心裡該有多難受。雖然她和她娘關係不好,但兄妹間卻一直都是很親近的。」

蕙娘望著自己的指尖,淡淡地道,「你想聽我說實話嗎?人死燈滅,再濃的情緒都會淡的。現在就是再難受,時間久了,還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她肯定會沒事的。」

楊七娘欲言又止,看了蕙娘幾眼,估計是想起了蕙娘的身世,她嘆了口氣,低聲道,「誰說不是呢,可就是明知道會有過去的一天,現在的難捱,也不會隨之減少一星半點的……」

「嘿,不快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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