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十章 大勝

海戰雖然不比陸戰變化多端,但也因此,身處下風時,想要扭轉情勢也有些束手無策。因現在風向不好,大秦船隊使進渾身解數,航速依然不快,如要變相,又將背道而馳,離廣州越來越遠。而那邊英國艦隊卻是憑著蒸汽機,雖說速度頗慢,但竟可以將風向的影響減到最弱,他們雖然後發,但距離大秦艦隊卻是越來越近。蕙娘和盧天怡在後甲板上看了半天,也算了半天,盧天怡面有焦慮之色,同蕙娘道,「只怕一個半時辰以內,可以追到交火距離內了。」

大秦艦隊雖然走得慢,但也還是在前進,一個半時辰就能追上,不能說蒸汽船不快了。蕙娘眉頭一皺,「是天威炮的炮擊範圍,還是如何?」

盧天怡道,「若燕雲衛資料不錯,英吉利的大炮,炮擊距離比天威炮遠很多,在安全距離之外,天威炮能射兩輪。再接下來,就是互相炮擊了。」

打仗到了海上,有時真的就只是在算,連蕙娘這樣的外行人都能算出來一點苗頭:雙方實力所差不遠,也不像是當時定國公在日本海,搞船海戰術,自己這裡不過四五艘船,且還不大,兩輪炮擊能否把對方擊潰還是難說的事。而一旦開始互相炮轟,這就得看運氣了,就是再堅固的船也都有被擊沉的時候不是?不論是誰,也難言有必勝的把握。若是互相炮擊不沉,再接近以後便是互相撞擊,還有登艦白刃戰,當然,若走到這一步,那英軍無疑是佔據了絕對的優勢。畢竟他們的後援可以隨時趕到,而蕙娘等人的靠山,還不知在哪裡慢慢地過來呢。

此時已經有接戰可能,全船人手,自然都動員起來四下跑動,片刻便有人來報道,「英國人打了旗語。」

在南洋一帶行走,當然不能不明白夷人的旗語,英國人的態度亦十分簡單,那人道,「他們讓我們停船,說他們沒有惡意,只是要登船檢查找人。」

這搜的當然就是迄今還不知名的小皮特了。蕙娘和盧天怡對視了一眼,盧天怡道,「互相炮擊以後,船隻很難保持平穩,不知公子的身子,能否支持得住……」

這種事誰也不能擔保,看盧天怡的意思,他是不會一力主戰的了。蕙娘也不願背起這個責任,她斷然道,「這件事,我看還是要封公子自己做主。不知他現在還醒著沒有,我們下去問問他的意思。」

盧天怡鬆了口氣,面上卻露出一絲黯然,他嘆了口氣,低聲道,「按公子的性子,若是由他做主……」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婆婆媽媽的?蕙娘到了此時,倒是沒那麼多感慨,只道,「人怎麼活那都是自己選的,且看他怎麼說吧。」

說著,兩人便下了甲板,往封錦艙房走去,且喜他雖服了止痛藥,但並未睡著,雖然插了一身的針,但看來氣色居然還好,未受顛簸影響太多末日小兵。聽得蕙娘和盧天怡三言兩語解釋了原委,他一時亦沒有作聲,只是閉目思忖,倒是權仲白歉然道,「沒想到他們真的把蒸汽船給鼓搗出來了,本來以為這一走,英國人是追不上的……」

「我能保住這條命,都全靠仲白你和女公子的大恩了。」封錦聲音虛弱,卻堅定無比地道,「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那個什麼皮特,既然動了我,再交回去,朝廷顏面何存?我這口氣怎麼出?人絕不能放……你們儘管放手去打,我就是死了,那也是命。」

他思維似乎有些不清楚,頓了頓怒,又吃力地說,「戰略如何布置,聽……聽女公子的,天怡你只管聽令。若我不能活了,你們三人見證,給李晟帶一句話——為我一個人打仗,不必了,兇手他愛殺也好,愛放也罷了,都由得他,怎麼對朝廷有利就怎麼來。若要打,倒不妨以我做個借口,呂宋地多人懶,已被馴得服了,很適合做種糧地的……」

權仲白插入道,「你不要多說話了——這些話我們都記下了,你先休息休息,真到了不行的時候,我保你有說遺言的時間。」

封錦便目注他微微一笑,他雖然面無血色,右臉還裹著白布,但這一笑之間,依然有絕世風情依稀流露,因權仲白讓他不要說話,他便不再說話,只是目注盧天怡和蕙娘,深深地點了點頭,便閉上雙眼,再不言語了。

蕙娘又看了權仲白一眼,權仲白便站起身,三個人一道走出艙房,權仲白先道,「我這裡最好還是什麼事也不管,先儘力保住封錦性命再說。這仗該怎麼打,我聽封錦的,封錦既然讓你做主,你就不要謙虛了。」

盧天怡本身不是領軍出身,對指揮作戰亦沒有太多心得,偏偏他們這一次出來,本也沒打算和誰交戰,只是先到婆羅洲去看看風色而已。船上水兵都是老手不錯,卻正少了將才。蕙娘見兩個男人都看著自己,一時頭皮也有點發炸——這要是陸戰,她一準抓瞎,好在海戰還可以指手畫腳一番。因也不推辭,沉吟了一番,便道,「我們這艘旗艦炮火是否最猛?」

這是當然的事,蕙娘見盧天怡點頭,又說,「那麼,少了我們這艘船,就更難打贏嘍?」

盧天怡嘆了口氣,頹然道,「不錯,船上幾個百戶剛才過來和我說,最好還是把我們這艘船排在最外圍,這樣也許還能爭取齊射三輪。把英軍的旗艦給轟沉了,這樣我們以比較小的損失結束戰鬥,不用近身戰,對日後的旅程也比較有利。」

蕙娘咬了咬唇,斷然道,「那就這麼辦,維持隊形儘力往前開,離呂宋越遠越好,等到他們追上以後,在天威炮射程內,先齊射旗艦,把他們的指揮打斷。」

她的這個決斷不能說有多妙,只是沒人有她這個魄力而已。若是三輪齊射沒有拿下的話,旗艦立刻就成為受炮火轟擊最猛烈的筏子,到時候別說封錦了,連他們如何都是不好說的事。盧天怡神色更為肅然,點頭道,「是,我這就吩咐下去。」

竟是真拿蕙娘當上司一般,得令就去傳話了。蕙娘和權仲白交換了一個眼色,權仲白亦無兒女之態,只是握住她的手,道,「你先去指揮,若真到了不行的時候,回來找我,實在要死,我們也死在一塊。」

蕙娘雖有前世經歷,曉得不論多麼英雄人物,都很可能因為極荒謬的原因死亡,但她也沒想過自己會因為如此離奇的原因,默默無聞地死在南洋——若他們全軍覆沒,大秦那邊可能幾年都查不明真相。一時間她是又有些好笑,又有些興奮,倒沒有多少感慨之意。她捏了捏權仲白的手,也道,「好,要死,我們倆也死一塊。」

不知如何,這句話說出口,她心頭倒是一輕。見權仲白對自己報以笑容,便也回以一笑,兩人便不再做兒女之態,而是各自分手。蕙娘又到後甲板上去觀測敵情。經過他們這一番耽擱,果然英國人追近了不少,倒是呂宋港口在剛才一段時間的航行之下,是真的被漸漸拋到了遠處。

這個季節,風向是變幻多端的,剛才逆風,這會兒倒是順風了,艦隊一邊調整隊形,一邊加快了航行速度,滿帆兜風之下,倒是把英**艦又落下了一段路。本來漸漸接近的船隻,這會被拋到了身後——他們雖有蒸汽機,但張帆也要一點時間,就是借著這麼一小段空當,再加上大秦水手技術嫻熟,本已接近的路程,又被拋下了。英軍這回也不打旗語,只是一味猛追,看來還是沒有起疑,依然以為這不過是遠洋商船,只是仗著順風不肯服軟而已。

準備的時間變得更充分了,蕙娘倒是漸漸安下心來,畢竟對方顧忌著小皮特,應該不會上來就開火,即使實在不行也還有些斡旋的餘地,她在船尾看了半天,又讓精通航海的老水手果然估算了船速:這些中年漢子,雖然不能識文斷字,也不能把數字列出來算給蕙娘聽,但只憑眼望了一段,便道,「最多三個時辰,一定能追上的,這些人的船,的確是特別,順風速度竟更快了!也不知是什麼理兒。」

三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夠吊著人的了,在船尾吹海風,滋味也沒多好。蕙娘便令人在船尾眺望,等英國人接近炮轟範圍時再來提醒她。盧天怡忙著在幾艘船之間來回傳令協調,詢問情況,蕙娘自己返回艙內,干坐著也有點緊張,想要給歪哥寫封信,又覺得此信寫了也送不出去,再說也有些不吉利。正猶豫間,忽然想到小皮特,便令人叫了他的看守來,因道,「你們把他伺候得怎麼樣了?」

燕雲衛如今在大秦的威風,有多少是封錦給他們帶來的,這些親衛心裡都清楚得很。不必任何人鼓動,都是深恨皮特,那親衛冷笑道,「若非公子下令留他活口,此刻他已是有氣的死人了。兄弟們給他上了針,這會正樂呵著呢。」

燕雲衛的針刑也是非常有名的,以痕迹少、痛感高,後患少聞名,也不知有多少翻身落馬的官員,在他們的金針刺穴下痛得讓說什麼就說什麼,讓攀咬誰就攀咬誰。在朝野間,亦是能讓人聞之色變、止小兒夜哭的絕活。

蕙娘微微皺了皺眉,竟絲毫沒有被嚇著的意思,只是若無其事地道,「不要把人給痛傻了,他留著日後說不定還有用的。」

那親衛亦是精幹人,聞言忙道,「這絕不會,兄弟們手裡有分寸呢,針一撤保准能恢複如常。」

他又說,「乘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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