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六章 禍水

雖說是出公差,但到了廣州以後,兩人各有各忙,還真沒怎麼在一起說過話。權仲白是直到上了船才中斷了自己的工作——死囚帶上船,難免有所不便,而生熟鴉片他也做過少許研究,足夠清楚其的性狀和藥力表現了。

至於蕙娘,雖然有不少公事也帶到船上來和封錦討論,還想順帶在幾個港口視察一下南洋分號的情況,但這些事畢竟都不急於一時,現在兩個兒子又被留在廣州由楊七娘和她留下的幾個丫頭妥善照看,雖說又要航海,但蕙娘的心情也還是不錯的。現在天氣炎熱,她便索性換了男裝,還能穿得輕薄一些,當不用出門和別人見面的時候,就把袖子捲起來露出手臂,躲在船艙中納涼。

權仲白對此倒是十分泰然,還勸解蕙娘道,「你現在是不覺得,到了南洋就明白了,南洋的女人,穿得比這個少得有的是。稍微鄉下一點地方,男男女女都只在腰際圍條布就算是穿過了。」

蕙娘嗔道,「那也是她們么,我們哪能如此放浪形骸,露出手臂給人家看到了,現在是不說什麼,也沒覺得什麼,回到京城就覺得不好見面了,倘若偶然說走嘴了,還以為我和他們誰有什麼私情呢。名聲還要不要了?」

權仲白笑道,「你出門的事要是傳開了,還會有名聲嗎?」

他雖然言之成理,但蕙娘還是有些放不開。好在她身家豪富,這一次過來南洋也是有備而來,早有人給準備了輕薄透氣的麻料,還有冰蠶絲的裡衣,習武之人又耐得寒暑,即使穿了兩件,也不覺得多麼暑熱。倒是她身邊的丫頭們,一個兩個都有些受不了南洋的暑熱天氣,有的中暑,有的嘔吐,有的又拉了肚子,多虧了權仲白在船上給開藥針灸,眾人都沒有大礙。

船再往難走,天氣更加是熱得不堪了,雖然已經接近新年,但天氣比京城的夏天還要熱上許多倍不說,因為身在海上的關係,還十分濕潤,就是封錦身邊的親衛,也有受不了這暑熱天氣的,蕙娘也顧不得儀態了,成日都縮在他們私人的甲板上,躲在背陰處納涼吹風,外袍越穿越短,到最後乾脆只穿了短袖中衣,再配合各種祛暑葯和內功心法,來調節自己的身體,不然,真覺得熱得都要生病了。

「這樣天氣,若是再遇到密林,很容易就能捂出瘴氣。」權仲白倒顯得心靜自然涼,他半靠在陰影中的躺椅上,望著下頭甲板上水手們在酷暑中做事,語氣悠閑,甚至還隱隱透出清涼之意,很有幾分寒暑不侵的意思,「要不是廣州水師南征北戰,這些年來已經積累了不少在炎熱天氣下打仗的經驗,就是要來打婆羅洲,也不敢放言必勝。婆羅洲畢竟不小,若非這些年來荷蘭人刮地皮颳得天都高了三尺,又有華人公司在上頭,光靠外來軍隊,根本就打不下來。」

蕙娘也覺得歷年來都很少有人往南洋開闢國土,果然不是沒有原因——連海上都這麼熱了,陸上只有更熱的份。她嘆道,「行**路讀萬卷書,我雖讀書不多,但也算是南北都走過了,若是能再去過西邊,也算是東南西北走遍啦。別說是女兒家,就是一般的男人,走過這許多地方的恐怕也不多見了。」

一時又對權仲白道,「你從前問我想不想去泰西,那時候是真的不想去,覺得那裡又臟又臭,到了南洋,我倒想去泰西走走了……」

權仲白道,「哦?怎麼又想去了呢?」

蕙娘不免嘆了口氣,她若有所思地道,「我從前覺得泰西各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直到出了海,才覺得他們的確挺有本事。宇內之大,幾乎無極,誰也不知道天涯海角究竟在哪,可就是這些我們已經堪明了的確存在的地方,又有哪裡是他們沒有去過的?新**什麼的就不多說了,聽說從婆羅洲再往南去,開上很久很久,還有一片土地,楊七娘叫做澳大利亞……那裡也已經被泰西人佔領了。泰西人本國國土小,可算上殖民地的疆界,就比大秦要大了。」

見權仲白有些不明所以,她便笑道,「你不覺得,這麼小小的地方,卻能做到這樣大的事業,十分出奇么?我想看看泰西人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到底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有而我們沒有的。」

權仲白點了點頭,蕙娘道,「你呢,你又是為什麼想去泰西?」

「我就想去增長一番見識……」權仲白有點發窘,他頓了頓,又道,「還有就是去看看那邊醫術如何,不過聽了許多夷人工匠的話,大概也知道泰西人的醫術不如大秦遠甚,因此更多的還是想去走走看看而已。」

這裡一眼看到天邊都是海水,整個甲板除了夫妻兩人以外,沒有人會上來。說什麼話都不用小心,蕙娘不禁哈哈笑道,「從前你覺得我沒理想,和我說不上話——俗得很。現在我有理想了,你難免又覺得我太能幹,在我跟前,你顯得有點沒心沒肺了吧?」

權仲白笑道,「你能幹是真的,說我沒心沒肺,我可不覺得。」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用手裡的蒲扇給蕙娘扇了扇風,又道,「不過,你要想為了這事去泰西的話……是不是說明,你的想法也發生變化了?」

蕙娘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對什麼事感興趣,也未必就要一步到位么。」

她不願再說此事,畢竟現在根本連八字都還沒一撇,便轉了口問權仲白道,「你對鴉片的研究,現在做得怎麼樣了?」

權仲白嘆道,「楊七娘說得不錯,這真是厲害無比的毒物。我從前覺得和煙草毒性也差不多,雖然能提神醒腦,但一旦斷了就容易想。可煙草好戒,這東西卻不行,我找的那些死囚,有的是軍士出身,身強體健的,按說要戒應該也容易些。可就是這麼個人,抽起來了就沒個完,第一天抽五個六個煙炮,第二天就是七個八個,等到我們走的時候我斷了他一天,他已經是涕淚交流,連站都有點站不起來了,苦苦哀求我給他幾個煙炮抽。看來頗為怕人。」

按一般醫生的習慣,很多人為了鑒別藥性,是會自己嘗葯的。若非楊七娘慎重警告,權仲白說不定都會服食一點鴉片,蕙娘也是深知此點,因此和權仲白都是不寒而慄,兩人一時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蕙娘方道,「你從前在南洋的時候,英軍還沒有佔領印度全境吧。應該也沒開始大量種植罌粟。這一次到南洋,說不定抽鴉片的人會更多了……畢竟大秦國內沒人抽,這些貨除非賣回本土,不然一定是在南洋當地傾銷的。」

權仲白道,「說不定也賣回泰西和新**去呢?」

「這種東西,哪個朝廷願意它散布開來?」蕙娘雖然這樣說,但也有點不肯定,因道,「反正你也不要再做研究了,就是要做,也不要接觸煙炮,那東西味兒那麼大,上次我過去一會都聞到味了,雖然淡淡的,但也是有點飄飄然,過了幾天還想再聞……你成天在那樣的地方呆著,萬一成癮了怎麼辦?楊七娘對煙土這麼了解,她說的應該不假,據說大煙鬼都是骨瘦如柴,壯年就要夭折。難道你想這麼著讓我做了寡婦,和焦勛在一塊?」

權仲白瞪了蕙娘一眼,沉下臉沒有說話,蕙娘也不怕他,自己笑嘻嘻地揮著蒲扇,望著碧藍色海面出神。過了一會,權仲白才嘆了口氣,慢慢地道,「放心吧,我自己知道分寸的。雖說你挺想我死,但我現在活得還算開心,暫時還不想放你和焦勛在一處。」

蕙娘沖他扮了個鬼臉,道,「不止焦勛,還有定國公呢,我想找男人,還怕沒有嗎?你若不聽話,到了下個島,就把你給賣了。一斤一個大子兒,賣給土著人,想必他們也還是會買的。」

權仲白氣得都笑了,也道,「唔,我想想,我若想換個娘子,該如何操辦,現在就把你推落下海如何?」

蕙娘大笑道,「你捨得嗎?」

權仲白還真把她抱起來了,但卻不是走向甲板邊緣,而是走進房中,將蕙娘放在床上,和聲道,「現在太陽要西晒了,還是屋子裡陰涼一點。你或者午睡一下吧。」

天氣太熱,什麼都不做還出一身的汗,海上洗漱不易,蕙娘和權仲白自然不會去做那樣的事,可他難得如此體貼一會,蕙娘心裡也是甜絲絲的。她望著權仲白,慢慢笑開道,「好吧,看在你討喜的份上,再做你幾天娘子。」

身在海上,通信不便,許多事商量到一定階段也就無從進展。船走了一段時日,在呂宋靠岸補給時,眾人這才能痛快衝涼洗澡,封錦和蕙娘等人又乘著船隻補給的功夫,打算到呂宋城裡瀏覽一番。

此時雖然依舊非常悶熱,但已算是南洋比較涼快的季節了,眾人下船以後,便可看見一些略微富裕的掌柜級人物,還穿了有兩件衣服之多——估計此時在南洋也算是冬季,雖說烈日高懸,但他們還是把領子都扣到了脖子下頭。至於那些苦力船夫,果然有許多人連褲子都不|穿,只是粗粗地圍了一條兜襠布。有些人還連兜襠布都不系,就那樣赤條條地在碼頭上走來走去。

蕙娘雖說對那器官也不陌生,但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坦蕩的,身邊人居然還熟視無睹。她側目了幾眼,雖說權仲白並無異狀,但也不敢多看,緊緊跟著權仲白下了船,同封錦會合,留盧天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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