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不畏雲遮眼,身在最高層 第一章 蜜月

雖說因為要趕路,眾**部分時間都在海船上度過,偶然靠岸補給,也是上貨以後便匆匆離去,並沒有賞玩當地風物的閑暇。但一家人能呆在一處,坐的是自己的船,到哪裡都有當地官府照應,甚至於說還有一波戰力高強什麼事都做的朝廷鷹犬供她差遣,蕙娘這一次旅行,就要比上一次外出愉快得多了。雖說船上無聊,但因南洋的局勢信息不斷被燕雲衛和宜春號送到碼頭,她和權仲白、盧天怡都不算沒有事做。比較悶的反而是幾個孩子,歪哥還好,反正成天和許三柔泡在一起,乖哥因年紀小,和哥哥姐姐不大能玩到一處,倒有些氣悶,不過出門可以不必念書,對他卻是一喜,再加上這孩子素性乖巧,不愛抱怨,無聊了就溜達到甲板前頭,看著水手們忙碌起帆轉帆,倒也沒鬧出什麼事兒。又有權仲白隨時照看眾人的身體狀況,眼看快到廣州,一行人都是無病無災。歪哥的夷話且還突飛猛進,現在嘰里咕嚕地,已經能和許三柔說上老長一段了。這兩個孩子仗著眾人都不懂得夷話,時常你一言我一語地,也不知在編排些什麼,倒顯得比旁人都親近得多。

權仲白是擺明車馬不會幹涉歪哥婚事的,蕙娘心裡雖有些嘀咕,但橫豎孩子還小,也不太著意。她這些日子和許三柔接觸也不少,這孩子乖巧懂事,又大膽又細心,且一點也不嬌氣——一言以蔽之,相當靠譜——卻又不像是蕙娘自己乃至她母親一般,總是胸有成竹,少卻了幾分嬌憨可愛。本來想再生個女兒的事,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她對生產的積極性始終並不太大,可經過一番相處,蕙娘也有點遺憾了:兩個兒子雖然都沒什麼可抱怨的,但若能有個女兒那就更好了。

不過,權仲白對這個想法的反應卻相當冷淡,蕙娘提過幾次,末了一次他終於說道,「這世道,若生了女兒,我們欣喜一時,這孩子簡直受苦一世。娶進門的媳婦還好,能盡量讓她們過得舒服點。嫁出去的女兒還怎麼管?管多了他們小兩口自己也不舒服,真要坐產招夫又是一種尷尬。反正你只看看你自己身邊有多少女人一世如意,就曉得生女兒有多麼操心了。」

蕙娘想了半日,只能提出一個,「桂少奶奶?」

不過她旋即想起桂少奶奶可謂是狼藉不堪的妒婦名聲,時至今日,就算桂含沁已經官至二品,在許多大場面中,還是有許多老腦筋不願搭理桂少奶奶,甚至連她的族姐族妹因此都在背後遭人說嘴。沒等權仲白說話,她自己搖頭道,「她肯定不算了……此外還有誰?」

仔細想想,她認識這些人里,男人逍遙快活不用操一點心的並不少見,倒是女人各有各的煩擾,真沒有誰的問題不大的。就連楊七娘,細說起來,她娘家也是一本爛賬,就是現在和娘家關係還有些淡薄。權仲白的擔心,實在並非沒有道理,就是許三柔,日後若嫁給古板一些的人家,還能扮男裝出去玩耍么?

這樣一想,她要女兒的心又淡了點。想想這幾年實在也沒精力去帶孩子,遂只好作罷。權仲白倒對再生個兒子有點興趣,但蕙娘想到大有可能再來一個歪哥,便大感頭痛,兩夫妻未能達成一致,只好繼續算時間迴避妊娠:在京里也就罷了,出門時萬一忽然有了胎,可就太不方便了。算來算去,蕙娘又覺得麻煩,便索性不許權仲白開心到最後一刻,神醫在此事上亦是普通人,因和蕙娘爭執道,「其實這樣也是不保險,不然我抓些葯我們兩人吃。」

蕙娘雖然現在不想生,但還想過幾年局勢緩和了,她沒這麼忙的時候,再添個老三的,因顧慮道,「這對日後會否有影響呢?」

權仲白道,「這種葯倒是不會的,一般的避子湯,其實都要長期服用,才能見效。若是停葯以後,底子好的人,再懷上也不罕見,更別說我們只是喝幾副而已。藥量又經過斟酌,自然不會出事的。」

蕙娘忽然想到文娘,因便道,「說來,女子服的避子湯,我倒是知道幾種。除了你說的那種藥效溫和的,還有宮廷秘傳的涼葯吧,一帖下去,起碼管上兩到三年。有些人就是一輩子不能生育了……男人服用的藥方也有這樣見效的么?」

「涼葯那種,一般服用了以後也活不長了。」權仲白道,「那裡頭都含水銀的,你也知道,這物事有劇毒,一般能讓人長期不育甚至是終生絕育的葯湯,喝了以後這終生都會變得很短。短期內男人服用避子的湯藥也有,但要常喝,管用時間很短。有時候就能管上兩到三天,還不大保險。」

蕙娘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權仲白看了她幾眼,道,「怎麼了,你是對誰起了疑心不成?」

「你猜呀?」蕙娘並不想把文娘的婚事內幕和權仲白吐露太多——這種事被她這個做姐姐的知道,已經讓文娘夠難堪的了,權仲白雖然和她感情日深,但同文娘畢竟不大熟悉,她漫不經心地敷衍了權仲白一句。

權仲白沉思片刻,道,「別是妹夫吧?上回見面,我就注意到他的唇色反常紅潤,當時還以為是他趕路太辛苦。今日被你這麼一說,倒覺得也許很像是吃多了棉花籽似的,那東西上火,吃多了嘴唇也是鮮紅得和能滴血似的。」

見蕙娘沉默不語,他亦嘆了口氣,道,「可你上回不是和我說,妹妹已經懷上了么?」

「他要吃藥,也得有人給熬藥嘛。」蕙娘不輕不重地道,「把他身邊的人漸漸地都換了,還真就懷上了……也好,生了個孩子,文娘也不用再搭理他了。」

權仲白只是拍了拍蕙娘的手,道,「如此也好——走,我們去甲板上走走。」

這自己包一艘船出來玩,的確是要比在別人船上寄宿好得多了。蕙娘扮了男裝可以任意走動,他們平時居住的那一層甲板也沒有人會過來打擾,連後甲板,因為歪哥等喜歡在上頭玩樂,水手們無事都不逗留的。一家人在後甲板上,或者是吹風賞景,或者是試著釣魚,或者是閑坐著談天,都要比在家愜意放鬆多了。因此雖說海上航行景色十分單調,但好在還不算十分無聊。蕙娘和權仲白走到後甲板上時,正看到歪哥幫著乖哥數數,讓乖哥和三柔比踢毽子,許三柔踢得又快又好,乖哥卻也不遜色,一下下踢得很穩當,時不時還來些花樣,權仲白和蕙娘看了,都有些哭笑不得。蕙娘扶著額頭低聲道,「乖哥這孩子,是不是太寶貝了一點,怎麼和個女兒家似的,還踢毽子呢。」

「在船上不也沒有別的東西玩么,成天下棋他也不會。」權仲白亦小聲回道,「釣魚就更無聊了,這是在逗他開心呢。」

說來,乖哥今年雖然已經不小了,但還沒起大名,權家這一代除了歪哥用的是寶印以外,別人走的都是以字輩,蕙娘還惦記著和權仲白商量給他起名的事呢,免得良國公又給起了個權寶印這樣的名字。她看見歪哥玩得滿臉通紅,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因道,「不如叫他以歡算了,這孩子從小脾氣就好,隨隨便便逗一逗,就開心成這個樣子。」

「以歡好像女孩子的名字。」權仲白想了想,道,「以信如何?印信印信么,好歹也和他哥哥的名字壓個韻。」

蕙娘聽了也覺得不錯,只待回京和良國公商量,兩人正在說話時,兩個孩子已經分出了勝負,倒是乖哥技高一籌,比三柔多踢了幾個。歪哥高興得高舉雙手歡呼起來,撲進母親懷裡好一陣撒嬌,又去抱著父親說悄悄話。蕙娘卻是笑著向許三柔眨了眨眼:剛才歪哥倒是數得很大聲,可三柔卻是在口中默數著數字,等時間到了,她報出來的數字,可和自己口裡數出來的不大一樣。

許三柔有幾分害羞,紅了臉沖蕙娘也眨了眨眼睛,歪哥便上來糾纏蕙娘,拉著她和權仲白也要比賽踢毽子。

這兩人都有功夫在身,身手敏捷,蕙娘雖然沒踢過毽子,但稍微學了學也就上手了。她來回踢了幾下,學著乖哥,把毽子踢過頭頂,用腳尖接住了,頂到權仲白鼻子尖上,笑道,「郎中,比不比?若你贏了,我便喝葯。若輸了,喝不喝也隨你,你自己能管好你自己,不喝也行。」

權仲白有些啼笑皆非,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孩子氣了?」

他話音剛落,歪哥那邊已露出一臉「受教了」的表情,權仲白便指著他道,「你看,還說兒子像我,我看都是被你帶壞的,以後讓他喝葯時他若又作興出花頭來,可不許怨我。」

蕙娘看了兒子一眼,隱隱也有幾分心驚,想了想,又警告歪哥道,「你要用這招來折騰你養娘,我也攔不住你,可你只不許說是從我這裡學來的。」

歪哥頗為大人氣地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道,「我知道啦——您就小瞧我吧,不喝葯的那是乖哥,我什麼時候鬧過這樣的事。」

蕙娘才要指出歪哥次次喝葯都要逃,看了許三柔一眼,忽然明白過來,便只是微笑,並不說話。倒是權仲白不放過他,道,「好,這是你說的。馬上就要進入廣東地界了,天氣漸漸暑熱,大家都要喝點湯藥接地氣。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一會就去開方抓藥啊。」

歪哥面上隱隱有些發白,瞥了許三柔一眼,咽了咽口水,還是頂起胸膛道,「喝就喝,我難道還怕嗎?」

三柔的唇角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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