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咫步隔天闕,而今從頭越 第九十八章 公差

盛源號也算是在蕙娘手裡吃過好幾個虧了,這一次雖然得了蕙娘的準話,卻並不肯就此採信,非得要桂家也跟著拿出個態度來——他們也是看清楚了,桂含沁新官上任,如果沒有皇上的默許,肯定是不會給自己攬這個麻煩的。因此他的反應,大可當作是一切關節業已打通的信號。

因為這個條件,盛源號自降了分號價錢,宜春號也不必幫助他們出錢在日本疏通。可以說雙方都已經是退到了底線附近,蕙娘也沒有再和盛源號討價還價,她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在交易金額急劇下降以後,宜春號小李總櫃並喬家幾位老爺也都放鬆了態度,這些錢,家大業大的宜春號還沒怎麼看在眼裡。因此對內、對外,總算也都是擺得平了。

在朝廷里疏通關係,對別人來說難比登天,但讓蕙娘來辦卻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文武兩方面都有代言人不說,就是燕雲衛,權仲白也能直接和封子綉對話的,事實上,他成天能陪伴在皇上身邊,真有什麼事,一句話說出去,難道皇上還能不給他這個面子?不過,蕙娘這一次也沒動用權仲白的關係,她自己給封子綉寫了一封信,將來龍去脈略做交代,請封子綉居中成全。

封子繡的迴音也來得很快——這件事,他沒敢自專,而是回報給了皇上知道。皇上對這件事也是心知肚明,這件事,朝廷也就是做個順水人情,不論哪間票號登陸日本,對朝廷也都有一定的用處,最終朝廷也是大有可能答應下來的……不過,皇上想要見她一面,這件事,不妨等見了面再說。

以蕙娘身份,若是男子,皇上說不定還要時常召見,就是現在,朝廷也經常要向宜春號調閱一些數據。甚至於說有時宜春號給朝廷的資料,還要比下級州府給的更加全面而及時。除了權仲白在外的那幾年,皇帝一年也要見她幾次,因此蕙娘並不吃驚。又過了幾日,權仲白回來道,「皇上今年準備在香山小住一段日子,那裡風景好,空氣也好一些。後宮有名分的妃嬪皇子都要跟去,連內閣都要搬遷過去辦公。那我們最好是也去沖粹園住,這樣我也方便一些。估計到了香山以後,他會見你一面,說說盛源號的事。」

能去沖粹園,最高興的還不是大人,第一個就是歪哥,蕙娘現在多少也明白了他的小心思:這孩子和桂大妞雖然天生犯相,但在他結識的同齡朋友中,毋庸諱言,桂大妞算是天資最為出眾的少數人之一了。歪哥對她是有點又愛又恨的,雖然不願和桂大妞多說什麼,但也想和她多接觸接觸。去了沖粹園以後,大家都更**一點,平時除了桂少奶奶把桂大妞帶來沖粹園的機會以外,歪哥也許還能到桂家別莊去尋桂大妞玩耍。再說,許家在城外也是有別府的,聽權仲白說,許三柔時常隨幾個哥哥到別府小住,有時也來沖粹園做客。

不過,這一回歪哥的算盤可是打在空處了,許三柔不日就將南下去廣州尋母親。桂大妞更是被拘在母親身邊,只怕是忙著應酬各路神仙。他就是到了沖粹園,也還是只能和乖哥做伴,連喬哥都回府去小住了——三姨娘估計是私底下已經談妥了親事,前些時候來人接喬哥回去,給老爺子做法事。蕙娘也是親自送他回去,少不得又略問過生母的婚事,見她頗為滿意,私下又使香霧部的人打探那家人底細不提。

從她動身出門開始,到如今小半年時間,總算是相對安定了下來。蕙娘走進沖粹園甲一號時,禁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才對權仲白道,「歲月不饒人,別說我現在四五十歲,就是才二十多歲,已覺得精力有限,同從前不好比了。」

權仲白還沒說話呢,廖養娘已走來笑道,「你這樣說,那我這把老骨頭,可得躺在床上了,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就是想幫幫你的忙,也沒有這個精神啦。」

蕙娘道,「養娘要出去榮養,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不過,現在就算是我趕你走,怕你都捨不得出去吧。」

廖養娘還沒說話呢,歪哥已急道,「養娘不許出去!」

眾人都笑了起來,說了一會閑話,權仲白便起身去前頭義診了。廖養娘方同蕙娘說起,「孔雀從南邊來信,您已收到了吧?」

蕙娘點頭道,「是,讓她安排人去接綠松的,結果綠松還不願離開文娘,她自己信里含糊其辭也沒說為什麼,倒是孔雀沒那麼多講究,直說了就是因為文娘有喜。」

「還沒到三個月嘛,不願大事張揚也是有的。」廖養娘也笑著嘆了口氣,「你說得對,現在就是讓我出去,我也捨不得出去。我帶你帶到十五歲,怎麼說也要把歪哥帶到十五歲這才放心退休。」

蕙娘笑道,「媽你光顧著幫我帶第三代了,連自己親女兒的第三代都顧不上,這份情我該怎麼回報呢?」

「人家那都是外姓人,自有奶奶帶。我這個當姥姥的也就是親一親罷了。」廖養娘半真半假地道,「若要說回報,你把孔雀調回來,就沒白吃我的奶。這一去南邊就去了七八年,中間只回來過一兩次,外孫、外孫女都只見過幾次……」

蕙娘笑了笑,「好媽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南邊也需要人。孔雀不在那裡,我讓誰去?」

廖養娘嘟囔道,「現在不是改把綠松給派去了,我也是想著這樣一來,孔雀就有替身了……」

權世S既然把綠松的身份揭穿,按蕙娘的作風,日後肯定不會對她多加親近,放逐到南邊,似乎已經是綠松最好的結局。因此蕙娘便給山東寫信,讓綠松直接和孔雀派來接她的人會合,到江南管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雖然綠松的過去並不清白,但南邊現在局勢也日益擴大,孔雀、甘草兩人雖然忠心耿耿,但才具實在平常,也沒理由浪費這樣好的人才不用。當然,對權世S這裡,蕙娘自會在適當的時候不經意地提起她們的下落,讓權世S方面以為綠松是被打發到了南邊的農莊上去做活。

這些背地裡的安排,她也無法和廖養娘交代,因此只能安慰她道,「綠松就是去了那也只是幫忙,我對她且還另有安排……」

好說歹說,才把嘟嘟囔囔地廖養娘給打發走了,歪哥在一邊湊了半天的熱鬧,等廖養娘一走,就趴到蕙娘身邊,眼睛亮晶晶地問,「娘,小姨有娃娃了嗎?」

「還在肚子里呢。」蕙娘道,「這事對別人都不要聲張,還沒過三個月,不好大事張揚。等胎坐穩了你小姨自然會寫信過來的。」

歪哥忙道,「噢噢,那我不說了。」

他和文娘見面次數雖然不多,但文娘什麼事都沒忘記過自己的兩個小侄子,每回給蕙娘送年禮,必定有些小東西是指名送給歪哥、乖哥的,上回老爺子、四太太葬禮,她亦頗為照顧歪哥,所以歪哥對文娘印象很好,也頗替她喜歡,因笑道,「都成親好多年了才有娃娃,小姨心裡不知有多高興呢——我看,這都是娘給她帶的喜氣,不然,怎麼您不去看她,她就不懷,您一去她就懷上了呢?」

提到此事,其實蕙娘心裡是有幾分煩躁的,若非如此,文娘好容易懷了身孕,她既然知道,就沒有裝聾作啞的道理,肯定要送人送葯地表達關心。自己把綠松留在山東,其實只是臨時起意,畢竟王時就算是再看不上文娘,心裡的疙瘩再深,蕙娘也不覺得他會主動迴避讓文娘受孕的機會,畢竟有了孩子以後,他更可以名正言順地沉浸在公務中,迴避和文娘的接觸……

可綠松留下沒有多久,文娘就有了身孕,這裡頭就單單只是巧合?自己指點文娘的時候,綠松也是在一邊聽著的,別是自己的懷疑還真不假,王時醉心於公務,時常在府衙用飯吃藥的,其中還有文章吧……

蕙娘沒接歪哥的話頭,只是懶洋洋地逗了逗他的下巴,道,「有什麼事要求我,你就直說吧。這麼絞盡腦汁地逗我開心,還不如有話直說呢。」

歪哥心思被母親看透,也並未羞澀,他嘿嘿笑著,摸了摸後腦,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上回,三柔姐像是有幾分惱我了。您不是說她就要去廣州了嗎。我想送她點玩意兒,讓她別生我的氣啦……」

這小子,蕙娘一時無語了,想讓他去找權仲白,又怕這個不靠譜的爹還真順從了歪哥的心思,待要回絕歪哥,又很難解釋許家人的心思:她從小沒有多少友朋,不過也本能地感到若點破此事,說不定會給歪哥與許三柔之間的情誼蒙上一層陰影,只好含糊道,「男女授受不親,八歲不同席。你和她不是親戚,又都大了,現在送了東西,以後真要說她做媳婦呢——」

見歪哥賭氣要開口,她又道,「你別覺得我們老說這種話挺煩,這件事不能隨便,即使我們不在意,三柔的哥哥和母親也不會讓她隨便收你東西的,你只能讓她為難。」

想到這孩子雖然精靈古怪,但在男女之事上卻完全還是一張白紙,屢屢做出讓人哭笑不得的事體來,便又道,「等你再大一些,娘給你找個先生,把男婚女嫁的事給你說透了,你就自然明白你現在的做法不大對頭啦。」

歪哥咬著唇,顯然沒被說服,但看母親神色,他也知道此事已成定論,只好塌下肩膀,垂頭喪氣地和蕙娘道了別,回去做功課了。蕙娘目送著他的背影,想到阜陽侯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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