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咫步隔天闕,而今從頭越 第九十七章 隱情

得了蕙娘如此許諾,權世贇自不會再把她當外人看待,當然,他手裡的鳳主印現在是不會再交給蕙娘了:他還要用這兩枚印章,來換取權世仁的支持。但他還是得空把鸞台會香霧部在京的一些成員給蕙娘徹底介紹清楚了,並且言明自己已經打過招呼,蕙娘若是有事,只需要招來在同和堂做事的瑞氣部夥計傳話,他們自然會為蕙娘把事情辦妥。至於崔子秀這樣身份比較特殊的情報人員,鸞台會的底細、意圖他還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因此權世贇也沒有把兩人介紹見面,只是把中間人和蕙娘點明了,如此一來,蕙娘如有事便可以直接指揮底下人去吩咐,要比從前事事問過權世贇方便得多了。

其實按說起來,從幾年前她自老族長手中得到一枚鳳主印以後,蕙娘也就有了這樣的權力,她也是硬生生地做小伏低了幾年,權世贇才心甘情願地給了她這個體面——就這,還是在他另有去處,且還讓蕙娘有所犧牲以後,才做出的補償。蕙娘明面上不說,私底下不免和權仲白感慨了幾句:任何一個上位者,都必定是戀權之輩,權世贇別的不說,光是這一點,倒是很有上位者的風範。

不過,既然她現在得了權,蕙娘也就不再矯情,以她身份,找個同和堂管事過來說話簡直是天經地義,不會惹得任何人動疑,因此不需多久,命令就傳遞了下去。崔子秀也從別的途徑向蕙娘通風報信,把鸞台會的這一動向轉告了她。

蕙娘看了信,不動聲色地湊在火上燒了:短期內,她還沒打算把自己的『晉陞』廣而告之,就讓崔子秀對她繼續保持一點神秘感也好的。

命令傳遞出去以後,回信總也要一些時間。權世贇終於下定決心以後,也開始聯繫權世仁,兩兄弟要預備先下手為強。鸞台會各部在京的許多元老,包括清輝部的喬十七等,現在也漸漸地開始擔心權家私兵的下落了:就算身在蒼茫大海上,也不是沒有辦法和家裡通消息,放信鴿是一個辦法,找人帶信是一個辦法,哪怕是在一些常去的港口留些暗記呢,也不可能完全杳無音信的。

蕙娘才從日本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紛紛親自過來問過了她在日本的見聞,蕙娘也是如實回覆,反正她知道得也不可能太多——據說消息傳回東北,權世敏還頗為懊惱,直說該讓蕙娘也了解一些船隊的情況,免得即使見了面也認不出來。不過,到了八月末,即使她已經把事情經過又說了幾遍,族內各管事也都還是難掩憂心,數次讓蕙娘再回憶一番細節,蕙娘亦做出憂心的樣子敷衍他們。

這一陣子,除了鸞台會事務以外,她主要還是忙著帶領宜春票號和盛源號談判:在商言商,既然宜春號有這個本事,讓一等國公府的元帥為他們保駕護航,一炮轟掉了朝鮮的大半個走私市場,盛源號也無謂和宜春號做意氣之爭。日本幕府本來嚴格的閉關鎖國政策,在江戶灣幾聲炮響以後,對大秦人士不期然就鬆動了許多,雖說江戶城內開票號還屬於痴心妄想,但許多地方藩屬,對於開辦票號還是有一定興趣的,畢竟來往於江戶灣附近的外國船隻並不少,開了票號,這些船隻自然會被吸引到附近停泊,這其中的商機,只要不是腦子太不好使,應該都能看得出來。

也因為如此,現在的日本,對於盛源號而言就比較有吸引力了。即使不用宜春號的幫助,他們也有這個實力和信心去開拓日本市場,只是有便宜不佔是傻子,現在兩家正在討價還價呢。宜春直言盛源在朝鮮的票號已經失去了泰半吸引力,並不值得宜春付出太多的代價,而盛源反唇相譏,表示宜春這樣做生意實在是太不講理,盛源朝鮮分號現在門庭冷落的情況完全是他們一手造成。做生意歸做生意,如此仗勢欺人壓迫同業,傳出去也是大損聲譽。因此是要和宜春從打通朝鮮關節的花費開始算起,一間分號開出了個天價,不但如此,還要蕙娘給幫著牽線,讓盛源號能借著朝廷的艦隊,狐假虎威一番。

做生意,總是漫天開價落地還錢,雖說雙方分歧看似很大,但總是能夠談攏的,不過在這件事上,喬家的態度並不積極,李總櫃剛剛退休,讓新任總櫃出面,總是有點分量不夠,蕙娘也不好意思讓喬家幾個天南海北的爺們特地趕回來為此事談判,因此她雖然本人不便出面,但卻要遙控雄黃和盛源號對話,這一陣子也不好離京去沖粹園。——不過,桂少奶奶現在也沒空去沖粹園找她說話了,她這一陣子正忙著呢。

定國公在日本海一番耀武揚威,在大秦朝野間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有魯王作為借口,他對皇上當然是交代得過去了,可在不明就裡的士大夫們眼中,這就是武人無禮無謀的典型表現,大失中華上國的風範。反正理由一套套地,還有人上奏提議賞賜日本金銀財寶安撫教化。等定國公回來,看他差事辦得如何,如若不能將功補過,還要治他的罪呢。

當然,僅僅是一百多年以前,倭寇還曾禍亂江南,記得這份仇恨的人為數並不少,因此也有不少人支持定國公炫耀武力,認為此事也是迫不得已,雖說不算什麼美事,但也可以輕輕放過。而民間的百姓們,也以最質樸的辦法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從蕙娘回國時起到現在,短短三個多月,全國的茶館裡,都開講了戚繼光、胡宗憲、俞大猷等英雄人物驅逐倭寇的故事。雖說套了古人的殼子,但對火炮的描述卻完全貼近於天威炮,定國公府的家廟如今時常都能享受到外姓人的香火……單單是這份熱鬧,那也就夠瞧的了。

這幾個月來,皇上的態度一直都很曖昧,而到了定國公這種層次的官員,要給他的行為定性,那非得首輔、皇帝級數的人物不能開聲。雖說現在兩家分別站在了兩邊,但定國公怎麼說也是楊閣老的女婿,楊閣老總不能把自己的女婿往死里搞吧?所以楊首輔也沒說話,直到九月,皇上才輕描淡寫地下了一道旨意,言明因江戶灣一事,京畿海域已不太平,如今北方沿海城市陸續開埠,往來船隻不少,為了鞏固海防,需新設一海防總督,督造天津海事,兼領天津諸部海軍。所需銀貨,由戶部、兵部相濟供給。

海防總督雖然是新官名,職銜職等還要商議擬定,但掛了總督的名頭,只要不想和皇上做對,最後結果出來也不會太低的。起碼也是個從二品——都嫌低了,皇帝還特地寫明了需要有海戰經驗,且能督造海防工事的。這個職位,明顯是給桂含沁量身定做,要把他的分量,往上再抬一抬,畢竟能夠滿足這兩個要求的將領,全大秦也就只有許鳳佳和桂含沁了,別人都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因此雖然還沒有正式下令,但桂家已經是門庭若市,未來總督『病』了幾年,現在還在別莊養病,也不知有多少官太太,趕著前來和未來的總督太太打關係。就連阜陽侯夫人都問過了桂含沁幾個兒女的婚事:這幾年上了年紀,兒孫們也都大了,她也開始熱衷於做媒。——連她都如此了,別人還能例外?桂家兩個少奶奶都忙得不可開交,倒是把孫夫人給閑下來了,不過她亦不以為意,還邀蕙娘去拜佛、還願了幾次。

雖說得了阜陽侯夫人的提醒,但有小寒的事情在,蕙娘亦不好回絕她的邀請,孫夫人亦是女中豪傑一流,辦事爽脆利落,因此雖然她身處政爭漩渦之中,但蕙娘依然樂於和她來往,起碼說話談天,也有意思。

這天她和權仲白說起兩人一道去大護國寺拜佛的事,權仲白便道,「你看到大護國寺外頭巷子里的一間小小門臉沒有?門口什麼招牌也沒有,上了木板,落滿了灰的。」

蕙娘道,「說起來我也覺得奇怪,大護國寺外頭是何等熱鬧,一間屋子一個月能賺多少錢。那屋子看著都積灰了,也不知是誰家的房主這麼捨得。」

「這就和孫家有關了。」權仲白慢悠悠地說,「也就是這件事,促使孫家最後放棄廢太子……那一位雖然也是命苦冤屈,但論資質的確不如兩個弟弟遠甚,在深宮之中,竟不能和母親貼心。先皇后受這件事的打擊不小呢。」

這些深宮事務,焦閣老並未太深入地去了解來龍去脈,畢竟以他的年紀,這些事多半和焦家沒有關係了。蕙娘只是模糊地知道大體脈絡,但對細節卻並不了解,正讓權仲白給她細說時,外頭同和堂管事過來回事,蕙娘親自出去,拿回一封信仔細地看了,看完後還要給權仲白看,權仲白道,「我不要看,什麼事,你說給我聽了。」

幾乎是才得了權世贇的全副信任,蕙娘便借口暑熱異味,把凈房修整了一番,這種抽水馬桶,在生活上的確是清潔而方便,立雪院開了風氣之先,很快幾個主人院子里都用上了。打牆也是動土,蕙娘借著鋪設管道之便,還給雲管事等一些鸞台會骨幹以及府中有威望的老管事都改善了一下生活條件。順帶著,把立雪院的東裡間給做了改造,——就為了這事,蕙娘還和雲媽媽提了一句,「如若不然,我和仲白在床上說什麼做什麼……」

雲媽媽和雲管事之間,不過是假鳳虛凰,實在聽不得這話,當下唯唯而去,也不知如何同雲管事解釋的,反正權世贇方面看來是沒什麼不滿。如今起碼東裡間里的動靜,是不虞傳到外頭去,在國公府內,也有了個能放心說話的地方。不然,光是這封信的內容,蕙娘都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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