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咫步隔天闕,而今從頭越 第二十八章 提親

紙包不住火,更別說這事,當事人本來就沒打算遮掩。不到三天,京城上層圈子,已經把這事給做了新談資,想來一年半載,消息傳播到了中層文人中去以後,戲檯子上少不得又要唱出新曲,演一出「桂夫人智斗太后」的好戲碼了。

「真是和戲文里演得一樣了。」阜陽侯夫人的賞雪宴都是自家親戚,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顧忌,阜陽侯家的太夫人就是直言不諱,「這也是那位太粗糙了點,那味兒實在是太沖了,就是桂家媳婦喝了,叫別人心裡又該怎麼想?」

「話也不能這麼說,」權仲白的外婆義寧大長公主,今年業已年過古稀,就連宮中的典禮都不出面了,但阜陽侯家就能把她給請動,她點評起太后的舉動,那倒是更加理直氣壯了——說起來,她可是皇上的祖姑姑呢。「以牛氏身份,要對付桂家那個小媳婦,還用得著什麼心機手段么?她是覺得人家不配!她要怎麼著,人家都只能接著——說實話,這孩子也實在是膽大包天了,牛家可是那麼好欺負的?她當時倒是痛快了,只怕一回頭,家裡就要遭禍事呢!」

「您還看不出來嗎。」阜陽侯夫人和親娘說話,就不大客氣了。「人家本來可以不進宮的,這次進宮就是鼓足了勁兒要和那位斗一斗,再下下她的臉面……恐怕這次,宣德牛將軍,是真的把桂家給打惱了。」

她眉飛色舞,把當時在宮中聽來的消息又學了一遍,眾人都嗟嘆道,「這也是牛家太狠了點。」

什麼叫做以勢壓人,以勢壓人就是指鹿為馬混淆黑白,當時牛太后就是賞一碗尿硬說是酒,只怕大部分人都會乖乖喝下去。這些誥命們倒是不為桂少奶奶的手段驚嘆,她們是很佩服桂家這對小夫妻的勇氣,「這也不是頭一回了,要不是他們家如此不識好歹,把太后娘娘的面子給踩在地底下,這仇怨也不會越結越深了。」

「兩家明爭暗鬥也有段時日了。」權仲白大舅母嘆了口氣,「前回我出去吃酒,聽見他們談起來,還覺得奇怪呢,這宮中的事畢竟是鬧得不體面,皇上也不便為太后出頭。可桂家竟膽大包天敢和牛家私鬥,這可不是抄家的大罪么!犯了這事兒,還不知道韜光隱晦,放了那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奶奶出來瞎鬧,他們家是嫌死得還不夠快?可朝廷上現在竟還沒人揪住這條小辮子,可不是離奇么?」

「那是在草原上打,說是換防時起了衝突……」阜陽侯夫人壓低了聲音,「據說桂家回來就給皇上告狀了,是皇上把這事給壓了下去。這也是上回——也不知您還記得不記得,從前我們家老太爺手裡使過的衛某人他侄子家那口子過來拜訪,給漏了點口風,據說是牛家先起的頭,他們不佔理,桂家兵口也硬,這就打起來了。兩家都是親衛,就拼誰的裝備好,結果,牛家親衛全拿著最上等的火銃,當下就給交待了幾十條人命。衛家也有個小子在裡頭,差點沒折進去,衛太太惱得不得了,現在都不和娘家人來往了……」

真要這樣說,那皇上裝聾作啞,連底下人都給壓住了,那多半還是想要回護牛家。畢竟一般軍隊之間發生衝突很常見,活活把人打死的也不少,但動了火銃,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只要桂家手裡有證據,就是皇上都不能過分傾向牛家——說穿了,要換防要換防,這防可不是還沒換嗎?羅春那麼大個人就在邊境上杵著,把桂家給逼急了,就不說反出去,人家給你撂挑子不幹。這萬一羅春有事,牛德寶頂不上去,皇上不得抓瞎嗎?

「到底是手裡有兵,」阜陽侯家的大閨女頗為嚮往,「您瞧桂家脖子多硬,這一年來,滿京城誰敢和牛家人做對呀,就他們能下了牛家人的臉面……不愧是西北人,性子就是直……」

眾人都有些訝然,連一直沒有說話的蕙娘,都好奇地多看了她幾眼,阜陽侯夫人笑著拍了她一下,自己卻也是嘆了口氣,有些解釋意味地對大長公主開了口,「這孩子,心疼兄弟呢。前幾個月,她兄弟和牛家宗房三孫子鬥氣,被人家打了幾下,她倒是記恨上了——」

義寧大長公主眉頭一擰,「傷著了沒有?現在可養好了?」

阜陽侯夫人還沒說話,大姑娘就搶著說了一句,「都見血了!腦袋上一個大豁口,躺了半個月呢!」

「大人說話,你小孩子插什麼嘴。」阜陽侯夫人忙打了她一下,她二女兒也道,「姥姥,年輕人血氣盛,沒什麼大事的。」

大長公主如何不明白外孫女的意思?她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到底還是苦笑道,「罷、罷,咱們還是少惹是生非吧,現在牛家氣焰,太盛啦……別和桂家似的,鬧得死了人還沒處說理去。」

阜陽侯夫人面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她強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您看就連焦氏,現在還不是得受那個牛吳氏的氣……唉,不說了不說了,大家吃酒。」

蕙娘也笑著把話題給扯開了,義寧大長公主卻不罷休,她把蕙娘叫到身邊,欣賞地摸了摸她的臉頰,「那天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做得很好,現在這樣的局面,沒必要和吳氏置氣。這樣,人家不是有好鐲子么?我們也有!把我帶來那個匣子拿來,你們姐妹妯娌一人挑一對,也別叫人笑話咱們少了首飾。」

公主手裡的好東西,那還能少了?阜陽侯家幾個女孩都換出了笑臉,蕙娘掃了屋內一眼,見屋內多了個阜陽侯家的堂姑娘,便輕聲道,「姥姥,讓妹妹們挑吧,我就不要了。」

她這樣大方,誰不喜歡?義寧大長公主笑得更開心了,「都有都有,知道你好東西多,讓你幾個妹妹先挑,你再拿一副。」

說著又問起權仲白的消息,蕙娘只好又敷衍了一番,還應允大長公主改日把兩個兒子抱去給她看,這才把這話給揭了過去。阜陽侯夫人得了母親的鐲子,也就不再提自家兒子的傷勢了,只說些瑣事取樂,說來說去,又說到宮中,「也不知道寧妃是怎麼搞的,從前多麼得寵,現在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倒被個路數不正的女人給踩在了頭頂。」

賢嬪入宮的委曲,如何能瞞得過這些人?阜陽侯夫人這樣講,多少是有點遷怒的意思,義寧大長公主也笑了笑,她倒是見怪不怪。「這是本朝,要是前朝,路數更不正的還有的是呢,紅姑娘都能當娘娘了,她這算什麼。後宮裡的女人,第一比的不是家世,而是男人的寵愛,第二比的還不是家世,是後宮各主子的喜歡,這第三才比家世背景呢。寧妃雖也有根基,但孫主去了,她能懂得韜光隱晦,也是個聰明人。不然,三皇子能一路無病無災到現在嗎?」

這話說得有點過露,好在老人家聲音不大,幾個小姑娘又都在遠處看鐲子,也未曾留意。阜陽侯夫人皺起的眉頭才漸漸鬆開,她搖了搖頭,面上到底是浮現了一層憤懣之色,「還沒有正位就成這個樣子,這叫人怎麼說好?比起孫家,真是高下立判。就不知孫主為何忽然退位……唉!從前也是常見面的,這一出宮,就再沒得到她的消息了。」

這一陣子,京中多有議論桂家和牛家衝突的,蕙娘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但這樣露骨地懷念孫主的那還是第一人,她和義寧大長公主對視了一眼,大長公主道,「廢立大事,你胡說什麼,這種事別亂摻和,沒你的好果子吃。」

阜陽侯夫人訕然道,「我也就是白說說么!」

她不敢多說了,但朝中卻因為桂家和牛家的事,產生了小小的波濤,竟有御史上書為廢太子說話,痛說廢太子的好處,懇請皇上復立太子,一時附議者眾,在朝堂上,也鬧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也許是因為此事,冬至大典,皇上雖然沒有親自出席,但也沒有指派皇次子代祭,他用衣冠代替了自己的位置:此舉雖與禮不合,也沒有前例,但竟未招致太多反對的聲音。

很快就過了新年,京中人總是有新的話題,這一出舊熱鬧,很快便被新的故事給掩蓋了下去。如今開春就要選秀,據說等選秀完了,牛賢嬪還要趕著這一波冊封的潮流順便晉位為妃,命婦們多半就又去說這事兒了,倒是把桂少奶奶給放下不提。橫豎,自從出了那事,桂家也是閉門謝客,桂少奶奶很少出來走動,這見不著人,漸漸的可不也就不議論了。

蕙娘到了年頭是最忙的,良國公府自己要請年酒,她要四處去吃年酒,還要回娘家去幫著娘家操辦擺酒,順帶探視長輩,有時忙得一天要趕幾家,除卻這些以外,還有些二房自己的朋友也不能怠慢了,比如楊善榆府上的年酒她就一定要抽空過去,她也是做好了準備,整個正月就沒打算休息。

一般公侯人家的春酒,反正就是吃飯看戲、互相攀比,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如今牛家得意,幾個女眷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也都知道她和吳興嘉不睦,雖說還不至於有人敢擺臉色給她瞧,但現在自然也不會有人當著吳興嘉的面問她的衣飾打扮了。蕙娘亦無心出這個風頭,每每赴宴之前還要格外挑選一些庸常衣物來穿,免得又招惹吳興嘉的注意:她雖不缺人肯定,但這樣做作亦是無奈,因此頭幾天的春酒,吃得都大沒意思。

倒是楊善榆這樣的年輕人,自己在外立業,請的也都是平常相與得好的年輕一輩,春酒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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