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咫步隔天闕,而今從頭越 第二十一章 和睦

這一走就是兩個月,白山鎮又是那個樣子,良國公等人雖然肯定有和族裡溝通的渠道,但最真切的一手消息,只怕還要等到蕙娘當面來說。良國公這一次連擁晴院都沒進,直接在已修葺完備的小書房裡見了蕙娘,這明顯是要同她深談的意思,只沒想到,兩人都到了,對面等了一會,權世贇竟都還沒有來。

蕙娘也沒想到雲管事居然耽擱住了,她便要先和良國公說些在谷中的見聞,不料良國公反而將她止住,反道,「你這一走就是兩個月,京中出了不少事,想來你人在路上,聽說得也沒那麼完備,我這裡一併告訴你得了。」

便先告訴了她婷娘有寵的消息,「說是偶然間得了皇上的青眼……這幾年皇上寵愛的,也多半都以面相福泰能生養的美人為主,婷娘既見了皇上的面,得寵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皇上到底也要照顧到我們權家的面子。」蕙娘點了點頭,不免又嘆道,「也只是太多疑了點,日後仲白回來,婷娘若已得子,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從前權仲白雖然不去探望婷娘,但血濃於水,這份聯繫,不是他一個人不管不問就能斬斷的。婷娘被淡著,自然是出於帝王的考慮,甚至於權仲白跑到廣州去了,皇上都還沒有對婷娘有任何表示,由得她被牛貴妃作踐。直到現在,在他看來,權仲白是為了他的事遠航向英吉利去,他心裡怕才感到有幾分對不起權家,順水推舟地也就對婷娘稍示寵愛,也算是照應一番良國公府的意思。這其中曲折,只有蕙娘盡知,連良國公都不知道,還以為皇上是非得要等權仲白去了英吉利,才對權家放心。

「其實這樣也好。」良國公卻道,「前頭有許多哥哥姐姐,一個小皇子,能顯出什麼來?皇上是不會為了這個遠著仲白的,你也是心裡有事,便覺得處處都是破綻了,實則皇上要不是深信仲白的人品,當時也就不會選婷娘入宮了。」

兩人說了這幾句話,權世贇方才踏入屋內,他連聲道歉,「被內眷們耽擱住了!」

一面說,一面親熱地沖蕙娘一笑,關切道,「這一路來回折騰的,侄媳婦也累了吧,一回家馬不停蹄就來回話,倒不必這麼殷勤,先休息休息也好的。」

比起蕙娘去老家之前,他的態度,竟還要更加親熱……

蕙娘笑道,「這裡請過安,說幾句話便回去歇著了。我還有東西要帶給小叔呢,戴在身上,反而還休息不好。」

她便將回谷見聞交代了一番,「沒料到老叔祖反而沒問西北的事,只是令世敏族叔同我叮囑了一番仲白,又說起了婷娘。」

老族長和她的對話,沒必要瞞著人,蕙娘對族長的顧忌,也是直言不諱。良國公聽得眼神閃爍不定,權世贇倒是更看重蕙娘得的那枚玉扳指,聽蕙娘說了,便順水推舟,「這一枚信物我也見到拓印了,只不知道是長輩們賜給你了,倒是拿給我看看。」

蕙娘便從袖中掏出了錦盒,送到權世贇跟前,笑道,「何止給您看,我還想寄放在您這兒呢。雖說日後鸞台會的事,要著落到我頭上來,但如今府里、宮裡天天都是事,還有票號事務要我操心,我難道還要和小叔爭權,把京城分部的事務給搶過來不成?」

權世贇望了良國公一眼,便目注蕙娘,似笑非笑地道,「也沒準老頭子就是指望你這麼做呢?」

蕙娘呵地笑了起來,連連擺手,「哪有還沒成事,就自亂陣腳的道理?難道叔祖是害怕大事成得太容易嗎?」

良國公亦道,「世贇,以叔叔作風,若要栽培焦氏,把你從這個位置上頂下來,對你總不會沒個交待的。族裡起碼要給你空出一個缺來,斷沒有繼續把你放在外頭的道理。」

權世贇顯然對此事也有了自己的一番看法,聽良國公這樣說來,他面色一喜,卻又還有些游移不定,「可,他也沒有動老大的意思不是?」

「周先生給我送了信。」良國公穩穩地道,「祭祖前一天晚上,老爺子和焦氏說過話了,把老大打發出去以後,又把老二給叫進去了,兩個人說了半天……」幾人都是聰明老練之輩,彼此望了幾眼,便都明白了良國公的意思,權世贇是患得患失,驚喜交加。蕙娘心底卻很佩服良國公的眼力——她當時是身臨其境,可以清楚地捕捉到老族長的神態和權世敏的反應,是以才有了類似的看法,良國公身在千里之外,只得了幾個送來的消息,竟也就把族長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競爭族長位的就這兩個兒子,若選了老大,那於情於理,都該向權世贇承諾個新前程,不令他過於尷尬。又或者起碼應該對蕙娘詳加交代,讓她做好接班的準備,現在族裡只讓蕙娘帶來了一枚鳳印,別的事隻字沒提,難道是老爺子也希望蕙娘出頭和權世贇爭權,把京城的局面鬧得烏煙瘴氣的?權世敏見了那枚玉扳指就歡喜起來,還以為蕙娘會隨著他的安排,去和權世贇爭,他也不想想,京城現在是整個計畫的根本重地所在,哪容得下一絲混亂?

也許他在軍事上是有才能的,但城府終究還是淺了,再加上權家這個計畫,更加依仗於鸞台會,老爺子最終將挑選誰來接位,這問題似乎也沒有什麼疑義了。族長這枚玉扳指,要安撫的不是蕙娘,是權世敏才對。

至於蕙娘,讀懂了這層含義,她當然也不會把玉扳指留在手上,留在手上做什麼?沒有權世贇點頭,她還能指揮得了誰?倒不如拿出來交好權世贇,也表一表自己的善意。權世贇拿不拿這枚玉扳指那是他的事,她不給,卻要引起他的忌諱了。

果然,這枚玉扳指,也發揮了她預想中的作用,權世贇打開錦盒望了一眼,對蕙娘的態度就更柔和了,甚而還道,「焦氏你什麼都好,就是喜歡自作主張,這枚玉印,雖是爹賞賜給你的,但實則也是對你們這一房做的一個表態。你自己想要如何處置,可以向長輩們提出,由長輩做主,卻不好自行其是,起碼要先問問你公公。」

說著,便一抬身,將這錦盒送到了良國公跟前。良國公看都不看,一手將錦盒又給推回來了。「族長賞給她,那就是她的東西。她怎麼做,我們都不會有二話的——能想到這樣行事,我心裡也安慰得很,怎麼世贇你還要和我客氣么?」

權世贇嘿嘿一笑,饒是他城府深沉,此時也不禁春風滿面。「不是和老哥你客氣……」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錦盒收到了自己懷裡,扭臉沖蕙娘道,「遲則十五年,早則十年,你總是要接過鸞台會的擔子的。現在給你個鳳主的位置,也是應當應分。只是京城分部,事情的確是多了,你也確實管不過來。這樣,這個印你就放在我這裡,對外卻不要聲張,只當還是令自你出。平時得了閑,你可隨在我身邊接觸接觸會裡諸部,待日後水到渠成時,印再還給你,底下人見慣了這枚印信,你要接手,也就更為容易了。」

這是實打實為蕙娘考慮了,畢竟這樣的秘密組織,不可能什麼事都要上位者親自跑去發號施令,大部分暗部幹部,應該還是認令、認信。雖說十八枚鳳主印地位應該都是一樣,但一枚新印發出的命令,底下人總要前思後想一番,權世贇在會裡呆了多少年?一舉一動自然都是深得法度,這枚印他為她用過一段時間,自然能建立起不小的權威,日後蕙娘再接過來行印就更方便了,會比一直收在她懷裡不曾動用,然後乍然間就去接手京城事務要好得多。

當然,這水到渠成,指的肯定就是權世贇高升之日,不論是回老家接掌族長之位,還是婷娘之子登基,他進宮去潛伏在婷娘身邊,總是要等權世贇自己得了更大的好處,才會把這枚印還給蕙娘。——這些話,大家心知肚明,也就不必多說了。

他能這麼安排,良國公同蕙娘自然是再歡喜不過,蕙娘又說了幾句權世敏的事,權世贇便道,「老大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心思簡單了些,愛認死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有了閑聊的勁兒,竟同良國公感慨道,「實話實說,我也沒想到這一步走得這麼順,老頭子居然一點都不在意西北的事,這麼簡單就放我們過了關。」

「老爺子高瞻遠矚么。」良國公笑著答道,「再說,西北那條線,這幾年也走得太勤快了。羅春這個人不簡單,私底下攢著勁兒呢,雖說鬧不出什麼太大的動靜,但火器積攢多了也的確不好。從前沒喊停,怕是因為世敏的緣故,這一次,老人家可能是終於下定決心了,也就順水推舟,把西北這條線給結束了罷。」

權世贇搖了搖頭,嘆道,「周先生上次過來,我也問了,年紀大了,身子的確是不大行了。若在往年,他行事不會如此陰柔的,一句話就能把老大給拿下,犯不著和今日這樣用懷柔手段……」

說著,便不禁嘆了口氣,黯然道,「我也有幾年沒回去探望老人家了。」

「老爺子讓人把兒女給你帶來,就是不願你回去。」良國公便勸他,「老大手裡畢竟還是握有兵權,他也不是傻子,萬一回過味來了,你回去就容易出事……」

提到隨蕙娘進京的一雙兒女,權世贇的臉色又明朗了起來,他沖蕙娘點了點頭,話里竟有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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