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願以綠綺琴,寫作 第七十五章 改觀

良國公和雲管事當然也很快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還真是不讓人省心!」雲管事都被權仲白給逗樂了——或許是因為絆腳石即將離家,他可以放開手腳做事,今日他對蕙娘的態度要溫和上不少,還慰問了他一句,「真是勞煩侄媳婦多費心了!」

一家人在擁晴院商議了片刻,良國公等人難免要盤問蕙娘和權仲白的對峙,蕙娘只是輕描淡寫地道,「他畢竟是閑雲野鶴一樣的人物,總覺得這個國公位,是我逼著他拿的,這樁事我們意見本來就很不一致……反正要吵,總是找得出理由來的。」

雖然面上矜持,但辦起差事來,倒是靠譜。雲管事微微一笑,倒是主動來問蕙娘的意思,「這匹烈馬,現在倒真是由著你焦氏的性子來奔跑了。依你看,該如何把歪哥留下來呢?」

國公府的人要留長孫,天經地義,他一個遠親這麼關心做什麼?還不是怕權仲白這裡帶著兒子一走,到時候蕙娘輕裝上陣,大不了小兒子不要了,一家三口說走就走。能拿捏她們的籌碼,雲管事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一個的。蕙娘眼睛一眯,心裡倒是多添了幾分盤算:立雪院的屋子,因為隔斷的關係,外頭人其實有很多辦法竊聽到裡屋的動靜。而就不說丫頭們發現了權仲白臉色不對,單說歪哥拆出來那枚帽墜兒,便很有文章,那明顯是男人的東西,權仲白在看到它時,神色必定也有過一點波動……底下人想要探聽主子的私隱,有時候純粹就是出於強烈的興趣。立雪院內要有多個內間,更可能是你一言我一語,多慫恿幾人來探聽,回頭再一稍加談論,一個模糊的輪廓可不就拼湊出來了?昨晚他們口角時,還沒到晚飯時分,院子里還沒門禁。現在她是管家人,一天院子里來往的人不少,丫頭們要出去,也不難找到借口……這麼大的事,她們肯定是要往上報的。雲管事就在府里住著,他那個妻子云媽媽,昨兒還到院子里走了幾趟,他要知道,現在就知道了,現在還不知道,可見立雪院里,還真沒人給他通風報信兒。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雲管事故意這麼一說,以表示自己對立雪院內的情況相當迷茫,來安蕙娘的心。但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可以不列入考慮——這句話由雲管事說出來,是頗為得罪人的,太夫人的臉色立刻就不大好看,再怎麼說,他也是要住在國公府里,如果能毫無顧忌地欺壓國公府的主子們,雲管事早就把權季青給扶上位了,哪還有她在這說話的餘地。

但,這並不能說明立雪院就是鐵板一塊,因為這正是立雪院換代的時候,前一代丫頭已經出去做管家媳婦了。她們中間還是可能有鸞台會的內間,不過,蕙娘也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起碼,她挑人、看人的眼光都還准,現在的立雪院,還算是安全的!

「怎麼說那也是歪哥的親爹,」她嘆了口氣,「把孩子帶在身邊,也不會委屈了他。讓仲白帶走,我倒不太擔心……」

她掃了眾人一眼,見良國公、太夫人、權夫人並雲管事反應各異,良國公深思、太夫人略微吃驚、權夫人無動於衷、雲管事微微皺眉,心中對各人的立場,已有了初步了解,便把話給圓了回來,「只是唯獨顧慮的是這一點:我是了解仲白的,他雖然氣我恨我,但還沒到恩斷義絕的地步。歪哥在外,肯定時時想念家裡,萬一,這念叨著念叨著,他沒過幾個月就消了氣,被皇上來人一尋,也就順著皇上的下台階,回京來了……」

這倒是幾人都沒有考慮到的問題,畢竟這裡的『權仲白專家』,非焦清蕙莫屬。雲管事眉頭頓時皺得更深,「幾個月,怕是不夠。看來,還得侄媳婦你出馬,再氣一氣他,把歪哥兒給搶回來再說。」

蕙娘皺眉道,「我再過去,我怕他真要休了我……再有,逼迫得太過分,也怕他反而生出疑心來。倒不如,爹——」

「我不好和他鬧得太生分。」良國公擺了擺手,深深地看了蕙娘一眼,「你去,也不是毫無理由,他把歪哥帶走了,你這個做娘的還能不和他急眼?倒還是你去最合適——不過,分寸也要拿捏好,彆氣得狠了,兩個人從此陌路,那才是得不償失。」

說句實在話,權仲白如此我行我素、絕頂聰明之輩,要把他氣得恰到好處,讓他離家出走一段時間,又不會氣得從此斷絕聯繫,還要留下將來言歸於好的空間,這難度有多高大家其實也都清楚。蕙娘嘆了口氣,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也唯有見機行事了。」

眾人自然都出言慰問勉勵一番,連雲管事的神色都柔和下來。「為了大計,委屈你們小夫妻分離幾年,但終有一日,這也都是值得的。屆時論功行賞,侄媳婦便知道今日的辛苦,不會白費。」

大餅誰不會畫,這一套蕙娘比他玩得轉,她面上自然是恰到好處地略為振作,敷衍過來以後,藉機也就提出要求,「還有樁不情之請,想要請小叔成全……」

雲管事有些納罕,他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你說。」

「昨兒他提起公主……」蕙娘也沒把話說明白,含糊地提了這麼一句,便道,「到底也沒把他和公主怎麼相處的給說明白。我這也不好去問他了,可心裡總是有根刺。眼看公主來年就要發嫁,她又確實是挺可憐的,這漫漫長路要走好久,萬一仲白一時興起,過去探看——」

眾人不禁相視而笑,太夫人道,「你這真是瞎擔心,仲白是那種人嗎?這孩子女色上就是個和尚,老實得很!」

倒是權夫人還為她說幾句話,「也是才吵了架,肯定有這樣的擔心。」

「正是有點兒擔心這個。」蕙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把要求給提出來了。「這世上了解仲白的人,我也算是一個吧,我想請小叔為我詳細打聽打聽,公主當時和他是怎麼說的,我一聽他怎麼回答,便能知道他到底動心了沒有。」

到底是婦人,再出眾也是難免妒忌,雲管事頗感好笑,卻也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他也多透露了幾分宮裡的內線消息給蕙娘知道,「雖說咱們在紫禁城裡的眼線不多,但這一個,可是有運道,竟混到了公主身邊。只是她也不能天天往外送消息,也送不了這麼長一段話……你要知道這個,下回見面的時候,你直接問吧。那就是公主身邊的小櫻,你說這是——」

便把切口教給蕙娘,「她肯定把什麼都告訴你。」

看來,雲管事到底也不是絲毫不想和二房合作,也許他從前只是對權仲白疑慮重重,因此也沒給蕙娘什麼好臉色。現在計畫開始走上正軌,他的態度顯著地就緩和了下來,對蕙娘也客氣了很多,還主動把後續計畫透露了一些給蕙娘知道。「如今府里,畢竟是太冷清了一點,大門大戶,什麼事都需要族人的幫手。過一陣子,東北會來些親戚,都是很精幹、可靠的兄弟叔伯們,到時候,也難免要侄媳婦張羅照顧了。」

蕙娘自然也要客套一番,太夫人看著也頗為高興,還道,「這一次,婷娘的親兄弟可能也會過來幾個。希望他們能把婷娘的運氣帶來吧!」

眾人再商議了一番,那邊也來了消息:雲管事早吩咐鸞台會的人留意權仲白的動向,此時便有人來報,說的確看見權仲白的馬車往香山方向過去了。

因歪哥的好些東西都還在香山放著,權仲白要帶他出走,肯定得收拾一些細軟,因此他去沖粹園倒也不是無的放矢。眾人也不敢多留蕙娘,怕權仲白走得太快,回來得也將太快,便催促著蕙娘上路往沖粹園去了。蕙娘還把廖養娘給帶上了,以防歪哥受到驚嚇,也好有個熟人照顧。

廖養娘是何等人也?這一陣府里的異常動靜,甚至是昨晚權仲白的反常,她哪有不留心的道理?只是老人家行事深有法度,如今蕙娘讓她照顧歪哥,她便一心照顧歪哥,別的事也很少說話。就是今日,氣氛如此詭異凝重時,在外人跟前她依然不肯多一句口,若無其事地上了馬車,待得出了城,從人都分散到前後去引路斷後時,她方才低聲問,「這是出什麼事了?」

蕙娘張開口,想說什麼,又只能頹然地嘆了口氣——實在對廖養娘一家,她沒什麼不放心的。他們要被收買,孔雀也不可能回來給她報信,再說以廖養娘的權柄,她要給雲管事送消息,雲管事對立雪院幾乎就可算是無所不知了,也犯不著和她繞圈圈。

只是阻擋她據實以告的緣由,卻不是理性的分析,而是感性的多疑。時至今日,除了寥寥數人以外,她真不知自己還能再相信誰。就算是一手把她帶大的廖養娘,明知她應該不會有嫌疑的廖養娘,她亦是再不能毫無保留地去信她,在如今這種環境里,她是真的再做不到了。

「姑爺想去南邊……」她隨意交待了幾句,無非也就是說權仲白和她吵架云云。「還想把歪哥也給帶走。」

廖養娘自然是嚇了老大一跳,她不知道內情,此時擔憂的,除了小夫妻的關係以外,還有權仲白的事業。「這是說走就能走的?皇上幾日就要見他一次,這要是不見了,上頭怪罪下來,咱們可怎麼承擔得起?還要帶走歪哥!姑爺這也真是——」

她很少說權仲白的不是,這會都開了口,可見廖養娘對歪哥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