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願以綠綺琴,寫作 第四十九章 應變

權仲白被人叫走,蕙娘心裡怎會安穩?她聽了桂皮說話,也知道是皇上出事,自然不敢隨意打探,因此雖然權仲白和桂皮,一去就杳無音訊,連沖粹園和靜宜園相連的門扉,不多時都被人從那一側掛了粗大的鐵鏈鎖死,派了人站崗,蕙娘也並不太詫異,只是心中越發沉重:若是皇上現在出事,朝中再起風雲,宜春的地位,就要比現在尷尬得多了,正是才說要合作,章程都沒定死的時候。要是牛家所出的那位皇子上位,他們家和桂家的仇恨,天下皆知,桂家這個靠山,自然立刻就不好用了。到時候,只怕牛家一騰出手來,宜春就相當危險了。這還不說,如今東宮空虛,太子在天下人眼中,算是無辜被廢,還有許多『仁人志士』給予深切同情,牛家皇次子聲勢也高,楊家皇三子有首輔的天然支持……要是皇上突然去世,奪嫡之勢漸成,天下還不知道要亂到什麼時候去,到時候,海對面的那支力量,如果已經站穩了腳跟,再來攪風攪雨一番,又有那不知所謂、神秘陰毒的組織敲邊鼓,只怕大秦一百多年的天下就此破滅,都不是什麼稀奇事!

任何一個當朝的權貴,只要不是腦子出水,當然都不會希望改朝換代,蕙娘在這一點上,並無特出於人的見解,因此也很難無動於衷,一時連自家的命案都無心去想了,一顆心轉而擔憂起未來的危機,出了一回神,才讓焦梅親自給良國公送信。自己這裡,又派人鼓舞、約束護院,令他們看守門戶時更加意小心,現在靜宜園有事,那些羽林軍可能隨時就被抽調離開,顧不得護衛沖粹園,而兩園比鄰而居,天知道在這等時候,會不會有人在沖粹園上打主意,異想天開,想要通過沖粹園,混到靜宜園裡去。在這種匯聚了天下所有目光,為眾人心頭第一大事的問題上,任何離奇的事,都不是沒可能發生。

待得回到甲一號,蕙娘尋思了半日,又把自己的那一支私兵中威望最高,隱為頭領的一人,名喚熊友的請來說話。

桂老帥雖然難免心機算計,但和京城人比起來,西北人辦事就要實誠得多,這一支私兵不論是人數還是質量,都令人無法挑剔。尤其是這位熊友,師從二十年前北地第一武林高手,他的兩個師兄,如今都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雖他本人聲名不顯,但王家兩位姑奶奶,對他的武功評價都相當不低,為人又深知禮數,辦起事來能狠能寬,是個江湖走得、場面也上得的人物,跟隨桂元帥辦事,已有十多年的時間。故主對他是滿意非凡,特意在信中叮囑蕙娘,若是不滿意熊友,可把他送回西北,不要任意打發。就是到了京城以後,也是循規蹈矩,並未輕易和舊主人聯繫,因此蕙娘雖無明言,但平時一言一行里,漸漸也把他當作這支私兵的首領來看待了。這一次綁架喬十七,就是他做主所辦,乾淨利索,線索遮掩得很好,直到現在,眾人都以為喬十七是酒後回家,跌入通惠河裡去了。

「參見少夫人。」熊友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為人卻也機靈,一進門便道,「今日園外有些動靜,兄弟們都察覺到了,不知是否到了用我們的時候,如少夫人有用,請儘管開口,我們兄弟是萬死不辭,決不會推託一句。」

到底是武林人士,再有心計,說起話來還是直通通的,少了些禮數和周折。蕙娘不免一笑,「不打緊,是靜宜園出了點事情,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她頓了頓,又道,「前一陣子我身子沉重,也不知少爺是怎麼支使你們的,弟兄們有沒有折損,他那個脾氣,餐風飲露、不通人情世故的,照顧你們就難免疏漏了點,若對少爺有什麼不滿,你這裡和我說,我為你們做主補上便是了。」

熊友忙道,「前陣子是有些宵小前來滋擾,身手亦頗不弱,但我們有少爺特意要來的火器護身,並未吃虧,反而還佔了些便宜,可惜沒能留下活口,不然,早就順藤摸瓜,尋出他們的老巢了。」

他言下猶有些恨恨,可見的確是對未能同這夥人一較高下頗為介懷,倒對權仲白沒什麼意見。蕙娘點頭道,「辛苦兄弟們了,如今倒還有一件事……」

便隨口把喬十七的事說了說,「那伙人就是為了他來的,如今靜宜園裡有了大事,我怕家裡需要人手,一時也顧不到那頭的院子。要是沖粹園這裡的院子布置好了,便把他鎖來這裡關著吧。」

熊友對於沖粹園竟沒有一處密道、密室,當時是感到極為不可思議的,這一點倒是提醒蕙娘:就是從前的閣老府,借著修下水道,都有一條密道直接通往河邊,國公府想來也有類似的建築。倒是沖粹園,當時就有一大半是皇家園林改建成了,剩餘那些建築,權仲白也不會拿來派這樣用場,因此的確是清清白白,都是亭台樓閣,要鎖人,只能鎖在柴房裡。

因當時沖粹園裡有個孕婦,不好動土,只能等她生育以後再來改造,熊友也算本事,不過一個月多一點兒工夫,便將幾間所謂柴房,改建得雄渾厚實、難以突破,此時聽問,也道,「那幾個兄弟孤零零地在別處,某也確實有些不放心,此際多事之秋,萬事以穩妥為上,少夫人也這樣想,那是正好。我這就令人出去,把他提來,大家固守一處,有變化也可從容應對。」

若說蕙娘一個人,能力自然有限,可她勝在有這麼一群人幫襯,任何事情,都有極妥當的人去辦,自不必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如今多添了熊友一行人,她在很多事上又從容了不少,這起江湖漢子,個個經驗豐富,心腸也狠,就是對上軍隊,都有一戰之力。若是在從前,安排焦梅等人去辦,卻是免不得又要提心弔膽了。

因焦家宅院,距離沖粹園實在也不算太遠,熊友一行人回來得倒早,言道一切順利,還順便分了一匹馬,把許家借來的那一位高手,打發回平國公府里去了。蕙娘也不再和喬十七多做接觸,只把他在柴房內鎖好,也不多加拘束,還吩咐底下人,在吃食上別虧待了他。

其實這一番,雖然對自己來說,是真的審出了真相,但要在國公府里把權季青扳倒,證據實在也還不足了一點,沒有物證就是最大的難題,但權季青平時行動根本捉摸不到破綻,熊友手底下的幾個兄弟,跟了他這麼長一段時間,也沒能掌握到一線蹤跡。蕙娘又勢必不能親自去跟監權季青,有些事就是再著急,也沒有辦法。因此把喬十七交出去之後,權季青的命運如何,還得看國公爺的意思,國公爺願意信,權季青便能倒台,要不願意信,只怕還多的是話說。

蕙娘冷靜下來以後,最擔憂還是這個問題,她托腮在窗邊坐著,兩個兒子都擺在身邊,兩個小王先生在屋角做著針線,歪哥手拿撥浪鼓,還是不死心,想要將自己曾很喜歡的玩具同弟弟分享,可乖哥只顧著睡覺,哪裡搭理哥哥?如此溫馨場面,可她卻根本無心欣賞,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徹底除去權季青,又做得利利索索,不至於被權夫人以及良國公抓住破綻。

自從權仲白進了靜宜園,便再沒了消息,一整天也未出別的大事,甚至就連權季青都沒有再遣人來生事滋擾。倒是到了晚上,良國公居然親自來了沖粹園,蕙娘聽報時,也是吃驚非小——她入門三四年來,權家長輩,幾乎從未踏入沖粹園一步,也就是權夫人過來了幾次,至於良國公,雖然二房幾次相邀,但都沒能請得動他的大駕。

公公過來,肯定要親自出去,妥善接待。良國公面色端凝,也不和蕙娘多做客氣,才坐下來,便道,「仲白進去多久了?桂皮呢,在他身邊,還是已經出來了?」

「進去是有小半天啦。」蕙娘把自己全部所知都交待出來,「桂皮跟著一道過去的,也沒出來,我們家往靜宜園的門已經被鎖了,還有衛士把守。今天一天,靜宜園外頭的羽林軍調動很頻繁。別的事,我就知道得不清楚了。」

牽扯到改元的大事,良國公自然極是關心,他竟難得地將急切給表露在了面上。「唉!偏偏又是在靜宜園!」

蕙娘不禁有些詫異,還是雲管事笑著對她解釋,「我們家在宮中,自然也有些老關係了。任何事只要是人在辦,都有縫隙,一個消息,如何傳遞不出來?只是這一回,皇上在靜宜園裡,又有封子綉坐鎮,他非但將皋塗精舍封鎖,甚至還霸道得把諸隨駕妃嬪全都軟禁在住處,無事竟不可以外出。現在的園子,恐怕就像一座死城,除了皋塗精舍中皇上那幾個心腹以外,竟無人可以隨意出門了。」

也就是說,上一回,良國公是人在家中坐、消息天上來,這一回他沒得消息了,格外急切也在情理之中。不過蕙娘依然不免疑惑:上一回,那是雙王奪嫡之勢已成,太子之位誰屬,還是牽扯到權家的大事。這一回別說什麼事都還沒譜呢,就是真有人想要奪嫡,這又和權家有什麼關係?良國公這麼動感情,是否也有點咸吃蘿蔔淡操心的嫌疑?

不過這不恭敬的話,自然是不好對公公問出口的,她為良國公預備了住處,又問雲管事要住何處,雲管事道,「我就在國公爺院子里找一處地方歇著就行了。」

在同和堂內奸一事後,他對蕙娘是越來越客氣了,今番說話,語氣竟似乎是真把自己擺在了下人的位置上。蕙娘不禁有幾分詫異,事實上就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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