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願以綠綺琴,寫作 第四十四章 所求

到底是生產過一次,這一次就要順得多了。雖然也遭受了痛苦,但產程要快了幾倍,蕙娘因怕權仲白留下陰影,不到萬不得已,不想他親自接生,權仲白由頭至尾,也就承擔了一個在旁鎮場子的作用。才堪堪過了兩個時辰,待產道開了十指,產婆稍微一推肚子,一陣劇痛中,權家二房次子便滑了出來,權仲白將他一拍,那口黏液吐出來,臍帶一剪,他就哇哇大哭,被抱下去擦身了。蕙娘這裡連會陰都未剪,就有產婆過來善後了。

這孩子懷得順、生得順,也是因為體重比當時的歪哥要輕好些,才堪堪五斤,也沒歪哥元氣那樣充足。權仲白說是她這一次孕期也持續視事的關係,也有這孩子不如歪哥霸道的意思,他未能太好地吸收母體養分,先天元氣,就沒有歪哥那樣足了。蕙娘聽著,心裡倒是有點愧疚:雖說是不得已,有些事少了她就沒法做,但到底還是有虧待了次子之感。她為褒獎小寶寶,便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做乖哥,以示他和歪哥不同,比較懂得心疼娘親。

反正生了孩子,總有那些禮儀要做,洗三滿月,都是題中應有之義,才出生的小寶寶,禁不得顛簸,洗三就放在沖粹園辦了,權家只來了個權夫人,焦家卻是闔家出動,連老太爺都來親自添盆,順理成章,就充當了攪盆的長輩。阜陽侯夫人來探視蕙娘時,便心直口快,「當時歪哥洗三,老太爺可沒過來。從這小名來看,似乎也有點偏心乖哥的意思呢。」

老太爺偏心乖哥,自有一番道理在,權夫人和蕙娘心底都是門兒清,蕙娘笑道,「當時老爺子不是還沒有致仕嘛……」

張夫人也是有眼色的人,看蕙娘和權夫人神色,便不多提,轉而贊道,「都說老爺子當時已經病危,沒想到熬過了這一劫,反而精神越好,也是八十五的人了,還是那樣矯健,倒真有幾分修道中人的意思,看來,竟是百歲可期!」

眾人談說了一番,也就散去,權夫人和蕙娘略略訴了訴苦,「自從何氏去了江南,家裡大小事情,只能由我來做主,多少年沒這麼操勞了,要不是有你那些精靈的管事媳婦,這個年,還真過得慌亂呢。」

她就像是絲毫都不知道權季青和二房的紛爭,待蕙娘一如既往,一點破綻都挑不出來。蕙娘也不知是她城府工夫好,還是真被權季青瞞在鼓裡,畢竟兩房現在雖然鏖戰連篇,權季青可能甚至發動人來,想要在她這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做文章。但在面上,卻依然是一團和氣,毫無痕迹。權季青始終未能奈何得了二房,二房也一直都沒有找到對付他的證據。

蕙娘笑道,「等我做完了月子,再看看能不能回府來住,幫著娘管管家吧。」

權夫人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得蕙娘吐口,她登時眉開眼笑,「仲白他爹也是這個意思,現在家裡人口少,大家要住在一起才熱鬧。再說,季青也到說親的年紀了,你這個做嫂子的,少不得幫我參贊參贊,給他說上哪戶人家為好。」

又悄聲告訴蕙娘,「老大家的柱姐雖還茁壯,但栓哥命就薄些,去年年末得了肺病,藥石無效,開春夭折了。好在過去兩年間,幾個侍妾又為他們添了幾個兒女,族長做主,把其中一個最長的抱到林氏名下養。」

當時還在說栓哥的身世問題,現在孩子人都夭折了,想來也的確令人感慨,蕙娘和權夫人唏噓了一番,權夫人又笑道,「這樣也好!橫豎回了東北,愛怎麼納妾生兒子,都隨他們了。他們人丁旺盛,對我們也是好事。」

蕙娘當時還說,要和林氏互通消息呢,只是大房回到東北以後,只給長輩們送信,對她卻是別無二話。她也就漸漸地淡了這一顆心,現在林氏沒有兒子,已不可能繼承國公府的爵位,她對大房的忌憚倒淡了許多,便主動開口,「現在家裡,也的確是太冷清了一點,要是爹能點頭,其實把大哥大嫂接回來住,倒也不錯。他們在東北住了幾年,應當是收斂了性子,更成熟得多了。」

「家裡沒這個規矩。」權夫人搖了搖頭,卻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這個提議,「國公爺也不會點頭的。」

說了半日,又回到了瑞婷身上,「現在宮中情況變化,正是婷娘出頭的好時候。只可惜仲白性子太倔,對瑞婷十分疏遠,國公和我的意思,你還是相機勸一勸,這也不是光為了我們,也是看在瑞婷的下半輩子份上。」

就權瑞婷那富態相,蕙娘很懷疑她能有多受寵,但現在情況變化,世子位十成到手了九成,她沒必要再顯擺架子,倒過來拿捏婆婆,因此只含笑道,「有機會,一定勸仲白幾句,只是他性子倔,若瑞婷沒什麼要緊事尋他,也不必一定要見,為了這事和他拌嘴,可不大值當。」

「哪裡是沒什麼要緊事呢。」權夫人嘆了口氣,卻也不強求,「算了,等你做完月子再說吧。還在月子里,也不必就為這些事費神起來了。」

這話倒的確不假,權仲白意思,也讓蕙娘不要過問外事,專心地做完整個月子,好好將養身體。橫豎現在也的確沒有什麼大事,為求一擊奏效,不浪費時間,他們是等許家人過來,才預備綁架喬十七。這種事總也要有個機會,不是說綁就綁的,等蕙娘月子做了一大半,桂家的江湖好手,才尋了個天衣無縫的機會,一舉將喬十七擒下,送到了蕙娘事前就備好的一處宅院里。此後手段,就自然有許家人施展了。

這喬十七也是個硬漢,按權仲白的說法,「我也是旁觀過的,據說許家的刑訊手段,講究頗多。甚至包括審訊的時間,都是有門道的,一關進去,立刻拿大燈照著,餵了鬆弛神智的葯,那人便很渴睡,可被燈光照耀,卻又睡不著。就算食水給足,並不多加虐待,光是不讓睡覺,很多人就撐不過三天。而且到後來神智暈眩,那是問什麼答什麼,連說謊的力氣都沒有了。」

「據說一個人十天沒有覺睡,就一定會死,有些硬漢子,到第七天上還是不肯開口,便讓他睡兩個時辰,再於凌晨濃睡的時辰潑醒,這一下為了睡覺,他們可是什麼都說了。若在飲食上再剋扣些,再強硬的好漢,頂多也只能撐到第五天。」

可這喬十七,就硬是撐了有半個月之久,連乖哥的滿月酒都過了,他人已搖搖欲墜了,卻還是什麼都不肯說。蕙娘此時,反而知道他必定是有問題了,要知道所謂屈打成招,便是人有時候到了絕境,真是寧可拿後半生來換一時的休息。喬十七為了睡覺,只怕沒罪都要編出來,他一個京城分號的掌柜,肚子里會沒有兩件陰私事?能挺到現在什麼都不說,可見此人非但很有來歷,而且心裡也一定守護著很多秘密,也是自知一經泄露,必定就留不下命來了。

權仲白也做此想,因此到這個地步,兩夫妻都不怕是抓錯人了,便任由那許家的好手,盡情地施展手段,等他什麼時候招了,再指派個沒和他照過面的心腹過去審他,也就是了。

因有張夫人提醒,蕙娘雖然心態變化,已經不那麼排斥哺乳,但卻也不肯多奶乖哥,免得歪哥一問之下,就要吃醋。她奶了乖哥幾日,便把他交到了乳母手上,乖哥的養娘,是姜福的妻子,為人也一向謹慎,她同廖養娘關係處得不錯。這一批新成親的大丫環,因沒有孩子,全沒趕上乖哥這一撥。倒是綠松傳出喜訊——新年休了十多天的假之後不到一個月,她便有了身孕。

從小一道長大的侍女,如今也成家生子了,蕙娘心裡實是為綠松高興,她也知道保胎、養胎的要緊,便親自許諾綠松,「你只管放心生產,等你回來以後,我還有要緊差事給你。」給她放了長假,家中事務,暫由石英攬總,石英也知道機會難得,打點精神,倒把沖粹園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半點都不用蕙娘操心。

此時已是五月初,正當端午,又是盛夏,蕙娘正猶豫要不要回府過節時,許家送了帖子來:也難為許少夫人等到這個時候,才上門來找她談天。

雖說都是京城名門媳婦,但蕙娘從前不大出來應酬,她定親前後,許世子又攜家眷往廣東去了,因此兩人要說見面,也就只是在多年前楊閣老大壽上打過一個照面,卻是連話都未曾多說幾句——許少夫人當時已有了身孕,在偏廳照料了一會老家來的親眷,便出去休息了,並沒到蕙娘的屋子裡來。可彼此的傳聞,卻一直都有聽說。蕙娘固然是風口浪尖的人物,執掌宜春票號,坐擁敵國富貴,一言一行,都惹來眾多姑娘家模仿。便是這許世子夫人,也決不是一般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她在廣州,又是收集海外書籍,找人翻譯了進上,又是開辦義塾,形式和從前所有義塾都不一樣,除了識字以外,專教賬房、木工、舟工、織匠等實用法門,甚至還引進織機,兼著培訓造織機的工匠、用織機的男女工等等,硬生生把那西洋來的紡紗機,變作了廣式織機,現在已在兩廣推行開來,正往江南傳播。還有林林總總,許多善政,都是利於民生、開啟民智的好事,在兩廣一帶,她的聲名甚至並不弱於丈夫,將軍府的客院里,還有好些學者慕名來投,就連楊善榆,也對這個族妹提供的便利環境蠢蠢欲動,要不是火藥諸事難放,只怕是早往廣州過去了。

都是有本事的女兒家,蕙娘又從權仲白、權瑞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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