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東風壓西風,龍虎勢難休 第二十八章 添堵

要沒過聘禮,一方就已經去世,那也沒什麼好說的,親事自然是不能成了,若行了婚禮,未及圓房,可這過了聘禮人夭折了,該怎麼辦就有講究了。門風高潔的人家,把閨女送過去守寡的也不是沒有,就不過門,在家守著望門寡,將來也肯定很難再說上好親了。以達家現在的境況,達貞寶要再說進官宦人家做正妻,只怕是難。

權夫人見蕙娘一時未有反應,索性點得更明顯。「還記得從前楊閣老身邊有個姨娘,那就是他生母的外甥女,他的親表妹,也是守瞭望門寡,萬般無奈之下,投靠在表哥身邊做了妾的。」

「楊閣老那不本來就是庶出嗎……」蕙娘比較賢惠天真,遇事喜歡往好處想。「達家這可是妻門。雖說貞寶不是宗房嫡系,可怎麼說也姓達呢……」

「達家現在除了一個爵位,也不剩什麼了。」權夫人淡淡地道,「他們也難,這豪門世族到了為難的時候,比一般人都還不顧及臉面呢。唉,也就是十幾年的工夫,竟就敗落到這份上了……」

「這件事,還是得看相公的態度。」蕙娘在納妾、開臉提拔通房的事上,態度一直是很端正的。「他同過世姐姐情分深,又是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性子。這會達家還沒開腔呢,我們就先從中作梗,反倒不美了。」

權夫人閃了蕙娘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是賢惠……現在兒子也有了,怎麼不見你給仲白提拔幾個通房?」

「家裡帶來的丫頭們,年紀都大了,長得也不好。」蕙娘向權夫人解釋。「陸陸續續,也都在去年定了親。再說相公修行童子功養生,對此事似乎很不熱心,也就沒有安排……還得靠娘給我幾個人呢。」

一般的婆婆,在這時候都會順水推舟給安排幾個貌美溫順的通房了——這不是為了和媳婦過不去,而是規制著小輩屋裡的風氣,自己指定看好的,起碼比小輩們自己選中的要靠譜得多。可權夫人卻瞪了蕙娘一眼,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特地提起這事,就是為了探探你的口風,不想你這個守灶女也這麼教條!什麼納妾開臉提拔通房,那都是一般柔順懦弱的妻子,強不過相公才做的安排。仲白已經夠野的了,你要想的,可不是什麼賢惠大方,而是要管他越嚴越好。你身子沉重的時候,仲白是不會拈花惹草的,現在這幾個月,可別鬧出什麼幺蛾子來,那就不美了。」

蕙娘從不否認,她就是重男輕女,如有可能,她恨不得自己也生做男兒。你看,生兒子好處多大?比起沒生育之前,權夫人半含半露的示好,這一番談話,儼然是已經將她當作了心腹中的心腹,隱然就是下一代的接班人了。

「這……」佔了便宜,此女還要賣乖呢,秀眉微蹙,猶豫了片刻,方道。「這似乎不合女誡……不瞞您說,雖是守灶女出身,可現在做了權家婦,自然是夫為妻綱——」

「夫為妻綱,那還了得?」權夫人冷笑道,「在你們二房,那得是妻為夫綱!不要怕別人說三道四的,你公公和我心裡明白著呢!」

幾次提到了良國公、自己,卻沒提太夫人……蕙娘眼神一閃,若有所思,到底還是應承了下來。她向權夫人打聽,「我生得晚,也不知當時貞珠姐姐是誰做主聘進門的……」

「是你祖母。」權夫人滿意地沖蕙娘微微一點頭:有些事言明不便,只可意會。「雖說達家的確也紅得發紫,可……」

只看權夫人的表情,便可知道她當年怕就不贊成這樁婚事。蕙娘笑著點了點頭,不問達家的事了,而是請教權夫人,「還有什麼消息,是媳婦該知道的?」

「輩分擺在這裡,我們是不便經常進宮走動的。」權夫人說,「再說,當年我也的確和慧妃走得更近一點,現在見了太后和太妃,不好說話。以後你和林氏有進宮的機會,還是要多進去探望探望婷娘。」

有權家背景加持,再加上婷娘本人絲毫構不成任何威脅,她雖然還沒有承寵,但在宮中的日子過得不錯——反正,皇上秉持了他一貫清心寡欲的做派,二月選秀,三月冊封,四月各妃嬪分宮居住……現在是六月了,新進妃嬪,還沒有哪怕一個人,能得到他的青眼。

「這是自然的。」蕙娘自無二話。「就算身份低微,不能時常進宮,我也會請相公多關照關照婷娘。」

權夫人要聽到的其實也就是這句話,她眼底的笑意深了。「其餘也沒有什麼……你出嫁也有一年多了,還沒回過幾次娘家呢,得了閑,回娘家看望看望長輩,也為我們帶一句話,麻家那個案子,需要幫忙的,請老人家儘管開口。」

實際上,這種話一般是由良國公告訴權仲白,權仲白再轉告老爺子,才顯得更有誠意。可惜權仲白性子特別,朝廷政事,竟也要兩個女人在此商議。蕙娘自然謝過夫家的好意,又好奇地向權夫人打聽,「此事究竟是怎麼個來龍去脈,我這幾個月竟像是活在籠子里,外頭的事情,一概都不清楚。」

事實上,刨開重重遮掩,這件事無非是改革派對保守派的又一次逼宮而已。此事由御史台大夫踢爆,歷經了兩派無窮的嘴仗、攻訐,現在算是進行到了調查階段,麻家一百來口人,的確是在一夜之間給遷徙完了,只是缺少發配文書,現在去寧古塔尋找麻家的人馬還沒有迴轉,究竟是自行遷徙,還是被強行發配過去的,還不能下個定論。總之不論是楊家還是焦家,現在都應該在發動人手尋找——或者假扮麻家人,問題的關鍵,就看誰能更快一步了。

畢竟是寧古塔,東北重鎮,也是權家的地盤,焦家要想動些小手腳,權家肯定也是能幫忙遮掩的:只是,楊家說來,也是權家的親家……

「這還沒有回家,絲毫不知道內情。」蕙娘笑著說,「真要麻煩爹娘,也不會客氣的!」

兩人又談了些朝野間的大事:麻家事現在還沒有一個結果,不能不說是朝野重心不在此處的緣故。從正月里開始,幾個月了,南邊海關一直沒有平靜下來。有一支極為剽悍輕快的海盜船隊開始頻繁犯邊,廣州一帶被滋擾得人心惶惶。因大部分海軍船隊都隨著孫侯爺南下了,現在廣州邊防的確空虛,可用的都是新兵蛋子。現在皇上的心思,全放在南邊呢——被這麼一鬧,不知有多少客商就不敢過來了……所幸廣州將軍同兩員副將,許鳳佳、桂含沁,作戰都算是勇猛,現在是許、桂前頭打,林三爺在後頭著急上火地督造軍艦,現打現補充……

再有些事,便都是權家內部瑣事,不足為外人道了,多是瑞雨出嫁的瑣事。權夫人還為之前達夫人帶兩個姑娘來訪的事解釋了一下,因嘆息道,「可惜了,倪姑娘人是好的,但叔墨卻沒看中。」

一般大家婚事,多得是牛不喝水強按頭,權家規矩,真是處處大異尋常,蕙娘也說不上是好或不好——她今兒還把給雨娘添妝的那一對玉鐲帶來了,權夫人少不得亦賞鑒一番,兩婆媳談到近午飯時,蕙娘方起身告辭,權夫人起身送她出去,漫不經意地又道,「你身邊那個叫綠松的大丫頭,本是預備做通房的吧?雖和你貼心,你怕也是對她有過說話了,但還是那句話,我們家不興這一套,該說親就說親,也別耽誤了人家的終身。」

連婆婆都發話了,蕙娘還能怎麼說?她輕聲細語,「是,回去就給她定了親。正好,陳皮、當歸,都還沒有說親呢……」

權夫人眼神一閃,她笑吟吟地,「要在這兩個小傢伙里挑,那還是當歸好。陳皮雖似乎也不錯,但我看是不如當歸穩健的。」

當家主母親自背書,綠松這是不說當歸都不行了……

從問梅院回來,蕙娘就把綠松找來說話。「人家石英、孔雀,連嫁妝都備上了,我連添箱禮都賞了,你倒好,這還不疾不徐地挑著人呢,且說,陳皮同當歸,究竟哪個好。」

綠松淡眉淡眼的,毫無待嫁女兒的羞怯,她甚至是多少有幾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蕙娘都想哭了,她撅起嘴給綠松看,惹得周圍幾個丫頭一邊往外退,一邊還偷偷地笑呢。

「陳皮吧,」綠松也不可能再拿喬了,她滿是無所謂地點了那麼一個,見蕙娘神色略變,「怎麼——是他不合您的心意?」

「夫人看著當歸更好,大有給你親自指配的意思。」蕙娘也沒瞞著綠松,「不過,些許小事而已,你要看中陳皮,那就是他了。」

「那就當歸也好。」綠松立刻就換了口吻,她跪在炕邊上,懇切地道,「可別為了這麼點小事,惹得您和夫人多費唇舌……」

終身大事,在蕙娘口裡成了小事,那是蕙娘疼她,她自己說是小事,蕙娘就真想拿手邊的蜜糕糊她一臉,她沒好氣。「你還真是閉著眼睛亂指呀……當歸就當歸,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當歸畢竟是權仲白手裡使出來的小廝,算是他的嫡系,權仲白晚上回來吃飯時,蕙娘就和他彙報了一下這門親事,她多少也有幾分感慨。「本還想讓她再挑挑的,可娘都問起來了,以為她是我給你預備的通房……」

「你就沒告訴娘,我那個不納妾的意思?」權仲白眼神頓時一凝,「她要挑,讓她挑好了,女兒家的終身,可不能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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