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東風壓西風,龍虎勢難休 第八章 制衡

這個好消息,不論是權仲白還是焦清蕙都不想大肆聲張,也就是權仲白過了幾天,和權夫人提了一下,「最近天氣漸漸冷了,她有點風寒,來回顛簸,對病情更不好。我讓她這個月別進城了。」

以仲白的性子,作此安排一點都不稀奇,可焦氏在長輩跟前一直都是很謹慎的,忽然一個月不來請安……

權夫人不動聲色,「那就別讓季青和雨娘過去了,免得她還要支撐病體招待這、安排那的,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這也不必吧。」權仲白主要是心疼雨娘,「等她好了都十月了,香山還有什麼好玩的?雨娘也住不了多久就要回來預備出嫁……還是就讓他們過來了再說。」

「雨娘的婚期定在明年這個時候呢,來年開春還是可以過去住一段日子的——」不能出門坐車,但在沖粹園裡可以隨意活動……權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笑了。「傻孩子,媳婦有好消息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你說得對,焦氏日子怕是還淺吧?頭三個月不能折騰,就讓她在香山安心養胎吧。」

和這麼一個人精|子繼母打交道,權仲白也沒脾氣。「我們都不想這麼早說呢,前三個月胎沒有坐穩,萬一流產,長輩們也操心。」

「這話說的是。」權夫人也道,「這件事就暫時不要聲張,連你岳家,都等三個月後再說吧。最近朝中也不太平,又在打嘴仗了,老人家操心的事多著呢,就不讓他再為蕙娘操心了。」

大少夫人是六月里有的身孕,現在也才剛剛坐穩,小巫山早一點,五月有了好消息,卧雲院里兩個孕婦正是嬌貴的時候,現在忽然爆出來二房也有了身孕,以大少夫人的性子,不感覺到壓力幾乎是不可能……母子兩個沒有明說,但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權夫人比較慎重,「我看,還是別讓季青他們過去了,一去就是客,焦氏又要耗費心神了。」

「這回不過去,等到來年她身子沉重,更沒有機會了。」權仲白卻不這樣看,「她平時也少個人說話,再說,身邊的丫頭能幹著呢。讓雨娘過去也好,一來她散散心,二來也能陪陪嫂子。」

權夫人是雨娘的親媽,多客氣一句,那是她做人的習慣。權仲白心裡難道還不清楚?他略堅持了幾句,權夫人也就沒了二話,打發走了權仲白,她又叫過雨娘來叮囑了半日,瑞雨都一一地應了,她這才放下心來,等晚上良國公回來吃飯,權夫人便告訴他,「二房焦氏也有了身孕了,聽仲白說,才是剛有了半個月,這幾個月,我就不讓她進城了。」

大房、二房接連傳出好消息,良國公也是高興的,「好嘛,她倒是挺旺夫家的,這一過門就連著帶了三個喜訊,就讓她在香山好生養胎,那邊環境好,又清靜,今年過年,他們要是願意,都可以不必回來過了。」

把大房、二房分開,大家安心拼肚皮,誰也不必費事琢磨著出招……良國公這一番安排,還是盡到了當家人的責任,權夫人自無異議,她低聲道,「我看,還是別讓瑞雨和季青過去了吧?免得焦氏又有些事忙,萬一這一胎沒保住,她要埋怨我們呢。」

倒是良國公不以為然,「就讓他們過去也好,不然,雨娘心裡還不知道怎麼埋怨我們不疼她呢。」

因為雨娘的婚事,權仲白明顯是持不贊同態度,現在家裡對著瑞雨也是有點尷尬,不寵一點,好像真是坐實了權仲白的指責一樣,權夫人尤其尷尬,她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含糊答應,心底也不是沒有嘆息:繼室難為,即使權家已經足夠和睦,兄弟姐妹的感情都相當不錯,但自己這個繼室,其實也還是束手束腳的。這要權仲白是她自己腸子里爬出來的,她早把他給拾掇得服服帖帖,又哪裡會養出這樣的性子……

「對了。」說到這裡,權夫人免不得再為蕙娘爭取一下,「宜春票號那裡,就要過來送紅利了。往後,這筆賬就放在焦氏那裡結,是否更方便一些?」

在兩房之間,權夫人更傾向二房的事,眾人根本已經心照不宣,良國公沉吟片刻,「也好,沒讓焦氏把人安排進大廚房裡,多少也辜負了她的一番安排,可現在要有所動作,難免又驚動了林氏……以後,和宜春那邊結賬的事,就讓焦氏出面去做吧,五分乾股,雖然不是什麼大數目,但聯合上達家的一分,再加上她自己有的那些,想必稍事合縱連橫,也能和喬家長房斗得旗鼓相當了。」

「娘那邊……」權夫人輕聲請示。

「等娘問起來再解釋吧。」良國公沉聲道,「那二分的利,實際上應該歸給仲白,娘也是心知肚明,我們無非就怕他有了錢就更不聽話了。現在焦氏過了門,他自己也要多一點錢使才好,不然,她還真以為府里貪她的那點便宜……且等一等,看看仲白這幾個月行徑如何,焦氏要表現得不錯,能把他校正過來一點,這錢以後就結給他們自己支配,不要歸公了。」

這一年二三十萬兩的分紅,不管是在二房還是在國公府,總之不歸權夫人管,她沒所謂,卻覺得以焦氏為人,怕未必會吃下這筆錢——舊人已去,陪嫁猶在……沒有人比她更懂得繼室心裡的微妙情緒。但她沒有和夫君頂嘴,只是笑著給他換了一盞新茶,「這樣也好,就看誰的肚皮更爭氣了……人再能耐,也能耐不過天,天意屬誰,真是改都改不了。」

「嗯。」良國公倒是想起了什麼,他叮囑權夫人。「現在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什麼動作都得歇一歇,卧雲院那裡,你派個懂事的老媽媽過去坐鎮,別讓林氏自己窮折騰,把孩子給折騰掉了。還有巫山也看好了,她沒見識、年紀又小,那就更不懂事了,萬一這孩子出了事,多少年盼來的第三代,就這麼折了,意頭不好。」

會這麼說,那意思就是要長輩們出手保住巫山了。權夫人有點吃驚,「可這要是巫山生了個男孩……」

良國公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不是,生下來再說吧。」

夫妻這些年,權夫人自忖自己也是個精明人了,可良國公的決定,很多時候她也還是沒法吃透。她微微一怔,便也不再多問了,話鋒一轉,又談起了別的事。「北邊送信過來,婷娘人已經在秦皇島上岸了,你看,我們是不是要派人去接一接?老太太最近常常問她,看得出,老人家是很惦記孫女的。」

「動靜還是別鬧得太大了。」良國公猶豫片刻就下了決定,「這次選秀,瞄準後宮去的人家不少,吳家不說了,還有鄭家、何家、白家、李家,也都是躍躍欲試,婷娘身份不高,別人本來也不會把她放在心上。我們過分鄭重其事,反而會惹來不必要的注目。」

權夫人自無二話,她對此次選秀的內情,也是有所耳聞的,略微尋思,便也覺得良國公的安排更為穩妥,正要委婉同他商量別事時,外頭又來了人給良國公報信,良國公出去了半日,回來時神色已經有了變化,那一點怒火雖細微,卻也瞞不過權夫人。

「怎麼。」不愧是多年的夫妻了,權夫人從他的神色上,都能看出一點端倪。「是仲白那小子又給你添堵了?」

「那倒沒有。」良國公語氣發沉,「是孫家忽然有了動作……往南邊派了信使,不知是去聯繫誰了。」

封家變故,到如今已經有幾個月了,這件事看起來不過是一樁常見的不幸,知道此事的人,也就是嗟嘆一句而已,日子還不是照樣要過?可對於真正了解內情的人來說,封錦現在就像是一把剛回爐打磨的利劍,劍尖的亮紅還沒有褪呢,這一劍該怎麼刺,會刺向何方,說得大一點,幾乎連整個朝局都要受到震動。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嫌疑最重的孫家忽然間往南邊派了人,這有心人能不多想嗎?

「怕是去給善久的七姐送信了吧。」權夫人說起這事就犯嘀咕。「一個娘養的雙胞姐弟,差別就這麼大!善久和封子綉幾乎沒有一點來往,就和不認識一樣……」

封子綉出身寒微,他的大姑姑封氏,當年曾是楊閣老屋裡的九姨娘。

「人家是不認識。」良國公說,「閣老獨子,自小金尊玉貴地在正太太院子里養起來的,和他在名分上來說幾乎沒有一點關係。封子綉不大認他,一點都不稀奇。就是他們家七姑奶奶,也是因為在江南時就結了善緣,不然,發達後他哪裡還會認!」

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你說巧不巧,就是前幾天晚上,仲白在沖粹園還找人前來說話,幾個人漏夜出了沖粹園,居然不知去向……當天下午,他才到過封家。」

封家——沖粹園——孫家,這三個點兩條線,被良國公提得是乾淨利索,有心人稍微一聯想,不難猜出事情進展。權夫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居然還真是孫家……看來,他們家真是氣數到了,宮中這麼閑閑一招,居然也激起這麼大的動靜,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

「坐山觀虎鬥也就是了。」良國公不在意,「一邊是拐了彎的親戚,一邊是親六姐……聽你說著,這楊七娘也是個聰明人,該怎麼取捨扶植,她心裡有數的吧。至於許家,和孫家又沒有親戚,更犯不著為孫家賣力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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