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兩個人要結婚,第一步是幹什麼?當然是領證。

似乎很容易達成了一致,蔣曉魯和寧小誠都忽略了跟家裡人商量的那一步,直接就談到了最後環節。

好像這事兒不早點辦,心裡不踏實似的。

那天散夥前,小誠問她:「你戶口落哪兒了?青島還是這邊?」

曉魯憨憨地:「跟我媽在一起。」

小誠又問:「能弄出來嗎?」

蔣曉魯掙扎幾秒,用力點頭:「能。」

寧小誠拍板決定:「明天上午八點半,我在你家門口接你。」

晚上回家,一家人如常吃晚飯,飯桌上,小誠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媽,咱家戶口放哪兒了?」

段瑞被問住了,還真想了一下:「咱家戶口……在我跟你爸那屋抽屜里,怎麼,你要用?」

段瑞很精明,當媽的最了解自己兒子,小誠只要稍微有停頓,她肯定能看出端倪。

寧小誠繼續道:「我要新落一個營業執照,得用。」

段瑞哦了一聲,想想,又問:「你辦什麼執照要用戶口?」

「嗨,跟您說了您也不懂,政策上的事兒。」小誠信口胡說。

段瑞一想,兒子也不至於跟自己撒謊,用個戶口,就吃完飯去屋裡取出來給他了。

寧小誠接過來,也沒多重視,隨手放在一邊。

段瑞操心,還囑咐:「用完你可趕緊給我拿回來,別隨便扔在哪兒給忘了。」

「知道了,這幾天用完就拿回來,忘不了。」

正在餵魚的老寧聞聲回頭看了看母子倆,略一沉吟,又背著手轉過頭來。

……

這邊,蔣曉魯刻意拖到很晚才回家。

自上次杜蕙心甩了她一個大耳刮子之後,有一個星期沒回來了。這幾天一直住在常佳那邊,也不能什麼都借著她的東西用,早晚有面對的這一天。

她脫了鞋,鬼鬼祟祟光著腳丫子進屋。

只有鄭昕房間還開著檯燈,杜蕙心和鄭和文應該睡了。

蔣曉魯輕輕擰開鄭昕的房門,又輕輕關上。

鄭昕正躺在床上看電影,塞著耳機,門口閃進來一道黑影給她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她從床上警覺翻起來:「誰啊?」

蔣曉魯站在門口,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

鄭昕驚魂未定,穿著睡衣:「你嚇死我了,回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媽和鄭叔都睡了吧?」蔣曉魯低聲問。

「睡了。」鄭昕一直盯著蔣曉魯,神情緊張,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你這幾天去哪兒了?住在誰家?」

蔣曉魯不答,一個人走到書桌前坐下,靜靜收拾著電腦和記事本。

鄭昕急了,一骨碌翻身下地,蹭蹭蹭跑到蔣曉魯身邊:「媽那天不是故意打你的,是你說話真讓她生氣了,你走以後她犯心梗,打了好幾天吊瓶呢!」

「那你什麼意思。」蔣曉魯合筆記本電腦的動作一停,扭過身來看鄭昕:「要我去給媽道個歉?還是讓她再打我一巴掌?」

鄭昕語塞:「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嗯,你別記恨她了唄。」

鄭昕雖然嬌慣,但是心裡也明白這些事多多少少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她不獅子大開口逼著杜蕙心去求蔣曉魯,也不會在飯桌上鬧這麼大。

這幾天家裡雞飛狗跳,杜蕙心打著吊瓶,鄭和文也冷著臉不理自己,跟曹小飛的婚事也放下了,鄭昕心焦。

「那個……我也不是非得要那台車,你不給我買,我以後上班了自己賺,你回家來住吧,我這幾天就去航空公司上班了,這屋留給你,你想怎麼住就怎麼住。」鄭昕很誠懇,蹲在地下望著蔣曉魯,紅了鼻子:「姐……」

「你這段時間不在家住,媽天天都哭。」

她是真害怕了,怕這個家讓自己給攪合散了。

她一哭,蔣曉魯心軟了一半。

「你站起來,有話好好說。」

鄭昕也不再頂嘴了,聽話地站起來。

蔣曉魯冷靜冷靜,和鄭昕講道理:「車我不是不給你買。」

「是你要的東西已經超出了家裡的能力範圍。」蔣曉魯很疲倦,低聲道:「你不能一味的跟周圍人攀比,你才剛大學畢業,起點就這麼高,以後你的生活一旦無法繼續滿足你現在這樣的條件,你會非常難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鄭昕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車我不要了,只要你能回家,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行嗎?」

蔣曉魯就知道現在給鄭昕講道理她也聽不進去。

她只希望現在的困境可以快點擺脫,壓根沒從根本上意識到自己為什麼不願意這麼做。

蔣曉魯是真的不想再管了。

她做了個深呼吸,又抬頭問:「你知道咱家戶口在哪嗎?」

「我包里。」鄭昕也沒想其他,脫口而出:「我昨天辦工作關係,用完還沒給媽呢。」

天助我也。

蔣曉魯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一陣狂喜:「你給我行嗎?」

「啊?」鄭昕很驚訝。

「我說,給我行嗎?」蔣曉魯清了清嗓子,掩飾心虛:「我也要用,就用一天,後天就拿回來。」

「有點事兒,今天回來就是想拿戶口的。」

鄭昕狐疑盯著她:「你不是想用戶口做什麼吧?賣咱家房子還是要幹嘛?」

蔣曉魯沉默:「……」

「你長點腦子行嗎,這房子賣得了嗎?」

本來回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草稿在肚子里打了好幾遍,沒想到像是天意似的。

她也在做著劇烈的思想鬥爭。

見蔣曉魯一言不發,鄭昕以為她生氣了,窸窸窣窣去包里翻出戶口給她:「給——」

蔣曉魯接過來,又覺得有點愧疚,忽然想和鄭昕說說話:「鄭昕,我……」

「哎呀你要就拿去用吧。」鄭昕打斷她:「我不會和媽說的,用完你記得還給我。」

蔣曉魯忽感挫敗。頓了一會,她轉身拎起自己的包,從錢包中翻出一張卡給鄭昕。

「卡里有點錢,不多,密碼是卡號末六位倒過來,你去選一台差不多的車先代步,多了少了你也別埋怨,我就這麼大的本事,也只能拿這麼多。」

鄭昕背著手,手指扭在一起,盯著那張卡搖搖頭:「我不要。」

「真的,我不買了。如果真要,媽爸會給我……」

「你想這麼啃老啃一輩子?」蔣曉魯恨恨地問:「將來他倆老了病了,不能再為你服務了的時候你怎麼辦。」

鄭昕無地自容。

蔣曉魯嘆氣,拿了書桌上的煙起身去陽台:「給你你就收著吧,這車不是嫁妝,是真為了你以後上班考慮的,嫁人是件相互平等的事情,我不管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話就說到這兒了。」

鄭昕攥著蔣曉魯給她的卡,默默躺回床上。

夜深了,陽台玻璃門上映出蔣曉魯的背影。

她獨自站著,對著風口點燃一支煙。

風吹起她厚厚的頭髮,身影孤獨又落寞。

鄭昕忽然哭了,她側臉用枕頭抹了把眼淚,心中酸澀。

這是她姐姐,一個比自己母親管的還要多的人,有時候她煩她煩的要死,厭惡極了她那副獨立又囂張的面孔。

可有時,鄭昕很想依賴她,也羨慕極了她的生活。

……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趁家裡人還在熟睡,蔣曉魯洗了個澡,換了條黑白相間的裙子,很大方的款式,沒有任何裝飾,在右肩有一個很精緻的金色馬蹄扣。

換了衣服,她在洗手間給自己化了個妝,很淡,輕輕掃了掃眉毛,又塗了層口紅。然後把鄭昕昨天晚上給自己的戶口裝進包里,提著一雙高跟鞋躡手躡腳出了家門。

清晨六點半,蔣曉魯在那天小誠望著她的樹下等,路過旁邊的快餐鋪,還買了兩個蛋黃包一杯豆漿,小口啜著。

八點半。

從街口準時拐進來一輛車,無聲無息她停在身邊。

星期一民政局上午來辦事兒的人很多,低保的,撫恤的,離婚的,結婚的,收養的,大廳排著隊,叫著號,似乎每個人臉上都是一段故事。

小誠和曉魯挨著坐在第二排,小誠靠著椅背,悠閑舒適,曉魯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上,很嚴肅。

寧小誠盯了她一會,悶笑:「你不累啊。」

蔣曉魯扭頭看了小誠一眼,又轉過去,稍微放鬆。

小誠問:「緊張?」

怎麼不緊張,一會兒交出去的,可是自己的半輩子。

蔣曉魯腹誹,下意識摳著包包上的紐扣。

「你知道這扣兒叫什麼嗎?」小誠為了緩解她緊張情緒,隨便拈起一個話題。

蔣曉魯一滯,搖頭:「扣兒還能有什麼名字,金屬扣,方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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