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要說蕭駿肯能認錯霍皙,但是讓他認錯沈斯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不說沈斯亮那張臉,就他那輛車,車牌號蕭駿倒著都能背下來。

這個消息一時來的太讓人尋味,蕭駿坐在車裡,半天沒動。他看著霍皙下車,拎包,然後站在報社門口皺眉低頭翻找著什麼,過了幾秒鐘,她才露出點笑意,把拴著長長繩子的工作卡從包里拎出來。

呵,蕭駿往嘴裡送了一根煙,用火柴點著了。這女的,道行還真不淺。

就看倆人今天早上下車那膩乎勁兒,昨晚上一準兒是在一起過的。

蕭駿想也真他媽是冤家路窄,他剛想上手的妞兒,沒等下手,轉臉就讓沈斯亮佔了,而且看這架勢,蕭駿一時半會兒還真摸不准她是他的正主兒,還是隨便玩玩。

他心裡堵啊。

車裡都是濃濃的煙味兒,熏得副駕駛上那束紅玫瑰也沒了精神。那花兒是他一大早去花店特意買的,沒用那些廉價的包裝紙,別出心裁的修剪好,用蠻有歐式上世紀風情的舊報紙包的,上面還低調的打了兩圈黑色絲帶。

蕭駿是個混跡花叢的高手,早在來之前,心裡就有了打算,像霍皙這種每天坐在辦公室搞新聞的女人,八成有些古板,但是看她對自己的認真打扮,就知道她骨子裡一定也追求浪漫,你送她一大捧誇張艷俗的花兒,按照她的性子不一定會收,搞不好還滿高冷的給不來你台階,可你送這麼一把不起眼的,充滿心機的玫瑰,她一定拒絕不了。

就像是半路隨手給自己買的禮物,擺在辦公桌上時時欣賞,既不太引人注目,又容易讓外人心裡猜測。

倒是可惜了。

蕭駿在車裡靜坐了一會兒,抽完這支煙,發動離開,往外撥了個電話。

沈斯亮正沿著長安街在去單位的路上,聽見手機響,也沒在意,半天才從褲兜里摸出來看了一眼。

是個生號,還是個南京的號碼。

沈斯亮第一反應是勞顯,也沒多想,就隨手接了起來。

電話一接通,蕭駿率先開口,蠻熟絡的打招呼:「斯亮,能聽出我是誰嗎?」

沈斯亮開著車,無聲頓了一下,北京爺們兒,你要是跟我裝熟,我能比你裝的還真,他哎呦一聲,真像看見多少年沒見面的親人似的:「蕭駿,同學四年,說什麼也不能把你給忘了。」

蕭駿笑笑,掛上耳機:「說起來也巧,我今天早上出門辦事兒,在後頭看見你車了,就在京聯報社門口,下來一盤兒特順的姑娘,我一看,哎呦,這姑娘漂亮啊,什麼時候結婚,你可跟我知會一聲,別的幫不上,去了隨個份子充充場面。」

本來前頭是綠燈,幾秒黃燈,沈斯亮本來以為加腳油門能過去,誰知道今天犯邪,忽然就變了。

沈斯亮無聲罵了一句,淡淡笑著應:「嗨,結婚還早著呢。」

氣氛沉默了幾秒,蕭駿不痛不癢的轉移話題:「哥們兒來北京了,你說當年咱班這些人,分到哪兒的都有,但在北京混的有出息的就你一個,我想著想著,臨走跟你打聲招呼,這兩天哪天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哎,我記著勞顯前幾天也來了,他跟我在南京碰面的時候少,實在不行,把他也帶上,咱們同學敘敘舊。」

沈斯亮不動聲色:「行啊。」

他有意跟自己提起勞顯,就是想不著痕迹的告訴沈斯亮,你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心裡打的算盤我也知道。

「我忙,什麼時候有空你找我,一定去。」

前方有交警舉手示停,沈斯亮掛了電話,把車慢慢停在路邊,認命嘆氣。今兒起晚了,他打電話給單位撒了個謊說路上碰見個小麻煩,霍皙還盯著他幽幽說了句話,這丫頭,嘴還真靈。

這頭蕭駿掛了電話,又在通訊錄里摸了一個平常很少聯繫的號碼打出去:「喂?你在哪兒呢?」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剛睡醒,聲音惺忪:「哥?」

蕭駿冷笑:「哥?你說哪個哥?是說沈斯亮啊,還是說我?」

小夥子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瞬間精神了:「堂哥。」

蕭駿扶著方向盤,皮笑肉不笑:「我來北京這麼多天,一個電話都沒有,心都野了吧?在哪兒鬼混呢?」

「……」小夥子赤著上身抹了把臉,應付道:「我這幾天有點感冒,在自己家呢,哪兒也沒去。」

「下午你找個地方,清凈點兒,我有話問你。」聽見病了,蕭駿也沒多問,冷漠甩出一句話。

小夥子疲憊答應,在床上靜坐了幾秒,猛地把手機往牆上摔去。

去單位的時候,一進一樓,就有同事過來勾著脖子體貼的問:「怎麼著?聽說闖紅燈讓人家截了?」

沈斯亮忿忿:「誰嘴這麼快啊?」

人家哈哈樂:「得了吧,咱局長今天跟你前後腳兒來的,車一直跟在你後頭,一進來就把大老劉提溜進去罵了,一臉痛心疾首,說你無組織無紀律。」

沈斯亮捂著心口:「哥們兒僥倖,剛才拐彎的時候我還真瞧見他留了個心眼兒,特意等了一分鐘,要是跟他一塊進來,估計裡頭挨罵的就是我。」

「今天咱院兒里怎麼有輛考斯特?誰的通勤?把我車位都給佔了。」沈斯亮問,平常他停車霸道,夏天太陽大,一到了下午把院里那些車都曬得夠嗆,下班的時候往裡一鑽那熱氣憋的人能昏過去。

於是沈斯亮中午吃完飯就揣著褲兜琢磨啊,一圈一圈在停車場溜達,最後終於鎖定東南角那兩顆銀杏樹下頭,到了下午,日頭一照,樹蔭密密實實罩著,此等風水寶地,豈能讓別人佔了去?

這孫子還拿磚頭給自己像模像樣的畫了個停車線,從那以後,不少年輕司機來勾著沈斯亮的脖子笑嘻嘻忽悠他,想把他那塊地騙走,結果人家就是不為所動。

今天倒好,佔山為王了嘿。

同事往裡指了指,神秘莫測:「你還真惹不起,一幫宣傳幹事,來宣傳學習捎帶著參觀。」

一聽「宣傳」「女的」這倆字,沈斯亮腦中鈴聲大作,轉頭就往樓上自己辦公室跑:「就當沒看見我啊!」

人家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呢,沈斯亮已經躥上二樓了。

正好和下樓的一隊人馬撞了個正著,陸晏棠提著公文包,穿著夏季常服和裙子,清亮喊他,眼中驚喜:「斯亮!」

沈斯亮正往樓上沖呢,聞言立刻慢下腳步,換上一副平時上班裝模作樣的德行,不遠不近的跟人家點頭,眼中頗為意外:「晏棠,什麼時候來的?」

陸晏棠嫣然笑道:「剛來,一會兒要去你們新聞中心學習。」

身後有小女兵偷笑著小聲問:「科長,男朋友啊?」

陸晏棠大大方方轉身:「別瞎說,一個老熟人,這樣,你們先下樓等我。說幾句話就來。」

四五個女兵餘光打量著沈斯亮,一個接一個從他身邊走過去。沈斯亮低頭摸摸鼻子,有點不自在。

「你要忙就去吧,別給你耽誤了,一會我也上樓有點事兒。」

「急什麼。」陸晏棠攔住沈斯亮的去路,乾脆問道:「虧我心裡惦記著你,上回見你爸的時候我還問了一句,你那胳膊到底傷的怎麼樣了?恢複了沒有?我媽說傷筋動骨還得一百天呢,你這出院這麼快,遲早得落下病根。」

「早沒事兒了,我也沒那麼嬌氣。」

陸晏棠撇撇嘴,非得拿起沈斯亮那隻胳膊好好檢查,沈斯亮躲,怕傷了陸晏棠面子,他半開玩笑:「別啊,大白天的,咱還上著班呢,動手動腳多不嚴肅。」

陸晏棠手伸到一半兒,覺出他的態度,也不尷尬,轉而莞爾笑笑:「行。」

「那我就先走了,對了,你們那新聞中心怎麼走?」

沈斯亮:「下樓左拐。」

陸晏棠下樓,走到一半,又回頭:「斯亮。」

「你信不信,你跟霍皙現在再怎麼好,最後娶的人,也肯定不是她。」

說完,她就扭著腰一步一步走了,沈斯亮在她身後失笑,這姑娘……好勝心還挺強。

……

下午蕭駿去了東竹茶苑,點了一壺普洱,小包廂里有女人穿著旗袍在彈古箏,細膩的調子伴著茶香,蕭駿穩穩坐在椅子里。

大概等了十多分鐘,茶館門口停了一輛賓利跑車,從車上下來個年輕男孩,男孩帶著墨鏡,頭髮剃的短了些,穿著白色T恤衫和五分褲,腳上蹬著一雙懶人鞋。

蕭駿冷笑,在北京混了這幾年,這一身氣質和在南京都不一樣了。

年輕男孩推開門,拿著手包,在蕭駿對面坐下,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怎麼?見面連聲哥都不叫我了?你還別說,跟著他們玩兒這三年,你還真跟他越來越像。連他媽穿衣裳的德行都像。人五人六的。」

大概是終於聽不下去了,男孩摸摸後腦手,終於坐起來深吸一口氣:「堂哥。」

蕭駿終於露出點笑模樣,給對面倒了一杯茶:「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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