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至於陸晏棠——

「如果我跟她要真有什麼,就輪不上你了。」

明明是一句表心意的話,告訴她這麼多年一直等她,結果到了沈斯亮嘴裡就變了味兒。可是也不能怪她,男人嘛,總是對自己有一種優越的自信,而且他說的,也是實話。

可是最不在意的話,往往也傷人最深。

霍皙忽然就覺著自己有點心灰意冷了,她不想跟他繼續爭辯,好不容易從家裡跑出來,就是想來看看他,如今見他人還有精神和她說這些,她心裡放下,便道:「那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該跟你說的我都說了。你這麼晾著我算怎麼回事兒?還想我怎麼著?」沈斯亮問的有點沒了耐心,他覺著倆人的關係似乎進入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死角。

都刻意把心裡小航的事兒忘在腦後,彼此裝傻,然後不知死活不知疼痛的去愛著對方。

「我不想怎麼著,看你好好的就行了。」霍皙打定主意想走,沈斯亮拽著她找理由:「你好歹把水給我換了再走吧,就當扶貧救弱了。」

那水盆是陸晏棠浸泡毛巾給他擦汗的,霍皙瞅瞅那毛巾,悶聲從盆里拎出來,白毛巾濕噠噠的往下淌著水,沈斯亮露出滿意神情,剛想就坡下驢,霍皙隨手就扣在沈斯亮的頭上,關門就走。

髒水順著沈斯亮腦門往下淌,他一閉眼,霍皙憋不住,噗嗤一下樂出聲兒。

她一笑,露出幾分以前的孩子稚氣,氣氛一下就靜了。

沈斯亮把毛巾從頭上拿下來,甩甩頭髮上的水,他頭髮剃的精短,俊臉不可避免的掛了幾滴水珠,這要是在泳池或者是在海邊,絕對是極誘惑人的。

可惜,放到現在,活像只病老虎。他痴痴看著她笑,伸手去碰霍皙的臉:「二朵兒……」

那一副痴情,眼神里透著認真,還有濃濃的不舍。

氣氛正處於極微妙的時候,有穿著白大褂的推門進來,霍皙一怔,迅速推開沈斯亮走了,她走的時候,那大夫還服扶眼鏡沖她一笑。

羅選看看霍皙,看看沈斯亮,一臉莫名其妙:「我……來的不是時候?」

沈斯亮罵他:「呸!」

……

推門進來的醫生大概四十多歲,帶著眼鏡,風度翩翩,非常儒雅,他剛才見到霍皙時一愣,心想這小子艷福不淺,明明中午來了一個女軍官伺候他,轉眼到了晚上,就又換了一個。

踱進屋,醫生朝沈斯亮打趣道:「你跟她剛才幹什麼呢?」說完,他奇怪狐疑的打量打量沈斯亮,不滿皺眉,很威嚴:「不是讓你別碰水嗎?」

沈斯亮掛著一隻肩膀,身上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天熱,他把衣扣解開兩個,歪歪扭扭,痞里痞氣中又透著那麼點兒狼狽。

「嗨,天熱,沖個涼。」沈斯亮見到醫生,掛上一副笑,沒事兒人似的:「你怎麼來了?晚上值班兒?」

醫生是總院骨科的一把刀,叫羅選,是沈斯亮母親的弟弟,論親戚關係,沈斯亮得叫他一聲親二舅。

羅選笑一笑,,順著窗戶的光線拿出兩張片子,指給沈斯亮看:「下午加了個班,去門診把片子給你拿回來了。看見了嗎,肱骨傷的最重,二三節處斷裂,肩胛肌肉組織挫傷,如果後期恢複的不好,以後舉,抬,這樣的基本動作都會非常吃力。」

「這次是真撿條命。」

羅選的話暗含警告意味,是告訴他以後輕著點折騰,身體問題一點兒也開不得玩笑。

沈斯亮母親去世以後,娘家跟他爸爸關係一直很疏遠,但是對沈斯亮卻很好,羅選又因為年輕的時候一直接受西方教育,思想不古板老派,沈斯亮跟他總是沒大沒小。

「哪兒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沈斯亮把片子接過來,語氣暗含責怪羅選誇大病情,裝模作樣認真看了看。

羅選嘆氣搖搖頭,感慨他不重視自己,又把另一張CT拿出來:「這個你前幾年肋骨傷的複查,我不放心,又叫人給你拍了一張,現在劇烈運動的時候還咳嗽不?」

「挺好。」

「嗯,胸部水腫已經消失了,但是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不舒服就說,別逞強。」羅選嚴肅道,說完,從胸前衣袋裡拿出一隻鋼筆,在他床尾的病歷卡上刷刷寫備註:「這幾天我值班,護士一天二十四小時給你盯死了,甭想著找機會往外跑。」

沈斯亮住院到現在,雖說來探病的人多,但是沒一個是真知心能照顧他的,親爹沈鍾岐因為自己二兒子去世,對醫院有陰影,知道以後也沒說話,點點頭,讓秘書過來看了一眼情況,表示自己知道就作罷了。

所以羅選這個當舅舅的,難免對這個外甥多分一點心,尋尋私情。

……

霍皙從醫院裡出來,疾步下樓,走到停車場,許善宇正靠著車門堵她,他鼻樑被她撞的腫了起來,見著霍皙,跟只大狗熊似的就撲了上去:「丫挺欠揍!!!」

霍皙也不反抗,許善宇舉起來的拳頭又訕訕落下,繞著她一圈一圈的走:「看你這臉色不太好,是談崩了?」

霍皙上車,扭頭冷然問他:「你走不走?」

「走走走!」許善宇扔了煙頭趕緊跳上車,他出門為了抓她走得急,兜里就剩了一百塊錢,打車花了八十多,要是給他扔在這兒,還怎不知道怎麼回。

「你走那年,我跟沈斯亮一起在這兒住過院。」許善宇看她心情不好,尋思給她講故事給她解解悶。

霍皙開著車,面無表情。

許善宇瞅瞅霍皙的臉色,接著往下說:「我倆,他肋骨折了一根兒,我腦袋縫了四針,但是他比我遭罪,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

想起那件事,許善宇很是得意。

那是個冬天,就在霍皙走後的沒幾個月,他們一行人去前門常去的那家小飯館吃飯,結果碰上沈斯亮他們幾個,那天店裡人滿為患,就剩了一張桌,兩伙人幾乎是前後腳進的大廳,都是常客,讓誰不讓誰老闆娘也為難。

許善宇看沈斯亮不順眼,沈斯亮那段時間也因為小航去世,霍皙不告而別心裡窩著火,於是兩伙人誰也沒說什麼,隨便尋了個由頭就茬起架來了。

那天打的是真狠吶。

彼此都把身份忘了,小館裡純紅木的桌椅掄起來,啤酒瓶子滿天飛,罵聲,叫囂聲,碎裂聲,唯獨沒有告饒聲。

最後不知道是誰報了警,茬架的幾個被抓走,唯獨沈斯亮和許善宇倆人是用擔架扛著出去的。

出了事兒,偏偏雙方家長都不管,放在醫院裡由著那倆孩子自生自滅,口徑倒是出其的一致:死了活該。

許善宇邀功似的:「你不知道,那孫子讓我打的多慘,都吐血了。」

霍皙一腳剎車,倆人控制不住的往前蹌,又被安全帶狠狠勒回去。

早晚路上高峰期,這麼大個車攔在路中央,急的後頭一直按喇叭催,滴滴聲響成一片,霍皙死死咬著牙緩了幾秒,一抹臉,擠出幾個字。

「打的好。」

打的真痛快。倆都是人渣,都欠收拾。

車子重新啟動,滑入茫茫堵車的隊伍,霍皙降下車窗,往嘴裡送了根煙。許善宇最是瞧不得女人抽煙的,他骨子裡有點保守,女人嘛,就該是那種溫溫柔柔的,小家碧玉的,想教訓霍皙,可瞧瞧她那股不羈的勁兒,又把話咽下去了。

霍皙生硬問他:「你知道老許那天給我介紹的是什麼人嗎?」

當著許善宇的面兒,霍皙從來不叫許懷勐爸,一個是許善宇心裡本身就對自己這個身份有忌諱,第二個則是她不想讓許善宇覺得自己是在和他搶父親。

在一個男孩子心裡,父親這個詞是很高大,很偉岸的,潛意識裡,是不能夠被替代或者被別人佔有的。

一聽這個,許善宇呦呵一聲:「怎麼,鐵了心要和那廝一刀兩斷了?」他存心嚇唬他:「還能是誰啊,老許老許,他認識的人肯定都是老字輩兒五六十歲的,聽說離過婚,身邊有個十六的孩子,有點禿頂,你一進門直接給人家當後媽。」

霍皙漫不經心的聽著,許善宇見她當真,心裡犯嘀咕,也不說瞎話了。

「那個……介紹那人你不認識,我們小時候在一塊玩兒過,姓宋,叫宋方淮,前頭海軍大院的,一家子都是知識分子,長的白,有股文氣兒,跟沈斯亮不太一樣,沒那小子痞,也沒他豁得出去,但是這樣人有一點好,穩當,踏實。」

談戀愛過日子,講的就是一個安心理得,輕鬆自在。

宋方淮。

自古淮南淮北出英雄,上有孔庄墨,下有劉項曹,霍皙咧開嘴:「是個好名兒。」

北京暴雨,忽然想起之前在弈婚里寫過的一個片段,不夠成熟,但確實在那段時間打動過我。時間過的真快啊。

這個夏天多災多難,大家注意安全,希望一切都能平安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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